第14章 14.小贩

当最后一个满载而归的车队进入某间大门之后，街上热闹的气氛一下子飞涨起来，仿佛附近的老百姓都出了家门一般，有抱着孩子的小脚妇人，也有刚刚卸了粮车浑身疲惫的壮汉，自然更少不了站在自家店铺门口吆喝的伙计们。

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找个没人之处是个极为艰巨的任务，玉锦兮挑了一条人少的胡同，又借着个拐角，这才得以现身，臂弯里挽了个篮子，里面装了满满的夏橙。

刚才她可是看过了，就算是有卖新鲜瓜果的，也没有卖橙子的。这个时代的漕运就算是再发达，也没办法跟她的空间相比。她现在唯一为难的，是该怎么给这些橙子定价。

她没有秤，只能估算。这些橙子的个头大小不一，她选了中不溜的，一个大约也有三四两的样子，干脆论个卖得了，这个最方便，她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那要卖多少钱呢？完全没有可参照的对象啊！

在原产地是三文两斤，若是按照商家十倍的利润算，就是十五文一斤，一个橙子就可以卖五文。

玉锦兮决定卖十文。一来是占个最新上市的便宜，二来是小贩处的东西，总是比批发市场上贵上一些的。

她做生意是个老手，也不着急吆喝，待走到大街上之后，只管找了家看着挺阔气的酒楼，在人家门旁倚墙而立，篮子放在脚下，手里慢吞吞地剥了一个，任那橙香之气散发之后，这才塞了一瓣丢进嘴里，陶醉地细细品着，眯了眼咽了下去。咽下之后还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又掰了一瓣，托在手里开始吆喝。

“今年头一茬橙子啊，不好吃不要钱啊，一人就一瓣儿，多了没有啊！”

酒楼门口吆喝客人的伙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哪来的人啊？太缺德了，就在他旁边又剥又吃的，馋死人了。

玉锦兮心里好笑，嘴上却十分热情：“来来，小哥儿，吃一瓣儿。”

伙计又咽了口口水，遗憾地道：“不成啊，让掌柜的看见了，非得骂死我不可，这正忙着吆喝客人呢。”

“这不没人看见吗？”玉锦兮不由分说地递过去，“就一瓣儿，能花多少功夫？”

伙计偷眼瞧瞧里头，大声吆喝了两声表示自己没有怠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瓣橙子塞到了嘴里，立刻就被甘甜微酸的味道征服了，对着玉锦兮竖起了大拇指。

“不错吧？！”玉锦兮得意地问道。

见那伙计一个劲儿点头，嘴却一直紧紧地闭着，生怕一张嘴那味道便跑了一般，心中更是得意，又问道：“往年没吃过这么好的橙子吧？”

伙计又点头。

玉锦兮眼珠子一转，有了个主意：“我今儿在码头那边刚弄来的，那客商拉了一大船过来，就是没找到帮着卸货的，正在那儿焦头烂额地找人呢。我好不容易才求他家伙计给我匀了这几个，说好像是好多主顾都等着呢。”

那伙计嘴里的汁水终于咽下，舔着嘴唇道：“这橙子真好，你算是弄着了，多少钱买的？”

玉锦兮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就是这个为难呢，着实不便宜，我把家里那几个钱都压在这上头了，也不过就是这一篮子，还不好说卖个什么价呢，就怕价高了卖不出去。”

那伙计吃人嘴短，倒是很热心地给她出主意：“往年刚上市的橙子，怎么着也得二三十文一斤，你这早了大半个月不说，还新鲜好吃，不能卖低了。”

玉锦兮大喜：“嗯，就是。我也没个东西称，就干脆十文一个卖了得了。赚了钱，也给我妹妹买朵花儿戴。”

那伙计羡慕地看了看她那篮子：“你这一篮子，得有上百了吧？”

玉锦兮摇头：“哪里有那么多，就五十个，不对，刚吃了一个了，还剩四十九个。”

攥着手里刚吃了两瓣的橙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吆喝：“橙子，新鲜的橙子，又甜又开胃啊，就剩下四十九个啦！”

那伙计失笑，哪里有人这么吆喝的？

结果他这边刚开始吆喝客人没两声，就听到那边在喊：“就剩下四十五个啦！”

这么快就卖了四个？！

伙计猛地回头去看，差点儿扭伤了脖子，果然见一个丫头买了四个橙子，抱着走到一辆宝蓝色车围的马车旁，踮着脚儿把那橙子从窗口递了进去。

能坐这种马车的，都不是一般人，那伙计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四十文是他一天的工钱，可对人家来说，就是个买零嘴儿的花销罢了。

玉锦兮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笔生意来得这么快，不过这给了她挺大的动力，立刻按照刚才的路数吆喝了下去。还是京城好啊，有钱人多。

结果还没等她走几步，已经走远了的马车又停下来了，那丫头趴在车窗上听了一句吩咐，又转身回来问她：“这位小哥儿，你这橙子是从哪里进的？”

玉锦兮紧张地看着她：“怎么？！”

那丫头不耐烦地道：“哎呀，我又不抢你的生意，我家小姐喜欢这橙子，想多买些送人。你就这一篮子，压根儿就不够的。”

玉锦兮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没说的，我这橙子是自家亲戚从南边刚运来的，今儿累了，不想出摊儿了，就让我出来小打小闹卖几个看看。你家要多少？”

那丫头反问：“你家亲戚运来多少？”

玉锦兮想了想：“拉了有一船呢，几千斤是有的。你们家既然是要拿来送礼，定要不了许多。我跟我那亲戚说说，给你留十斤就罢了。”

那丫头做不了主，央求道：“小哥儿别走，我得去问问我家小姐，看要多少。小哥儿你住哪儿？”

玉锦兮道：“你也是个可怜的，这样好了，我跟你过去，你们家小姐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

丫头警惕地道：“那可不成，我家小姐高贵，是不能随意跟外人搭话的。”

玉锦兮：“真是麻烦，我不搭话，只跟你搭话成了吧？”

丫头这才满意地带着他往回走，离马车还有十步远就让她站住了，自己小跑着过去回话，然后再小跑着回来。

“我家小姐说要买两百斤，一斤多少钱？”

玉锦兮转转眼珠子：“三十文。”

丫头跑回去，又跑回来：“你家住哪儿？”

玉锦兮反问：“你家小姐说要买了？”

丫头点头：“对啊。”

玉锦兮挠头道：“两百斤倒是能匀出来，就是我也没秤啊，须得卖了手边的这些，才能去买杆秤来的。对了，你家自己带着家伙什儿啊，我家可没有现成的东西给你装橙子。”

丫头便又跑了个来回。

“我家小姐说了，这个都没问题，你也不用去买秤，明天我家里人自然带了秤和筐去找你。你只管说住在哪里便成了。”

玉锦兮笑嘻嘻地道：“那敢情好，这样好了，我便在此处等你家人可好？”

伸手指着旁边的一处道，恰好是个胭脂铺的门口，那门口还有一个拴马桩。

那丫头跑了回去，隔着车窗说了两句话后又跑了回来道：“那你什么时候来？”

玉锦兮算了算：“明日卯初可成？”

那丫头有些喘地又跑了个来回：“成！”

这回跑回去，总算是没再跑回来了。

玉锦兮同情地看着那个丫头跟着马车越走越远，总觉得她的步子迈得有些勉强。咦？这个丫头倒是没裹脚。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玉锦兮就把东西预备出来了，趁着大街上没人，搬了两口袋橙子放在外面。自己倚在一边的墙上打盹，万般后悔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选了这么个地方，连个遮掩的都没有。要想做成生意，还得起早。

五千斤橙子呢，这么一单一单地零碎卖下去，要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卖完？不行，她得走大宗批发的路数才成。

大街上的人开始慢慢地多了起来，有负责清扫大街的，也有准备上工的，见她这么早就站在外头守着两口袋东西，无不好奇地看她几眼。

玉锦兮灵机一动，从麻袋里拿出几个橙子来摆在外头，提示路人自己这里有好货。这一招的确管用，一位富商打扮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这几个橙子，过来询问。

玉锦兮就说自家亲戚从南边运来一船橙子，如今还在码头上等着卸货呢。自己只搬了这一些过来，还是已经被人预定了的，一会儿就过来取。

富商捋着胡子笑问：“不知小哥这橙子是怎么卖的？”

玉锦兮也冲着人家笑：“一斤三十文，这是两百斤。”

富商皱了皱眉头：“有些贵了。”

玉锦兮也不说别的，只剥了一个给他看，递了半个橙子过去让他尝。

富商只吃了一瓣，便惊道：“这般新鲜？倒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别的可都是这样？”

玉锦兮得意地道：“那是自然，个个都是这般新鲜多汁，味甜开胃。”

富商点头：“若是都这般品质，三十文倒也不算贵了。你家亲戚姓甚名谁？船是什么样的？”

玉锦兮眼睛一亮：“您要买多少？要是要的多了，您给我个地方，我给您送上门去。只是有一点，他就一杆秤，还要应付别家。您得自己预备了秤和筐才成。”

富商见她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直接给了地址，玉锦兮仔细记下了，又问了数量，竟是要一千斤之多。

这是个大客户啊！玉锦兮十分满意，拍着胸脯跟人家保证一定会按时送上门去。

还是送货上门好，总是能找到合适的隐藏地点的。她又有心眼儿地选了个快天黑的时辰，更容易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