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邪神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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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色的献祭

听之不明的低语在耳畔萦绕,挥之不去的沉钟在天地鸣响。

无源无根的黑暗弥漫着,见不到光,也闻不见希望。

尼尔飘荡在一条隧道里,一条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纯黑的隧道,长到足以让人忘记时间,忘记空间,忘记目的,忘记自己。

他忘了自己,忘了尼尔.布莱克或是别的什么代号与姓名,然而隧道还是没有终结,于是他开始忘记飘荡。

咣……

是什么在鸣响?

乐器!

什么是乐器?

什么是什么?

咣……

振动,纹,波,声乐……

声乐是这一切传播的具象,因为人总需要为那些意象的东西安上具体的可以想象的东西。

就像上帝一样。

咣……

钟在鸣响,有什么在敲打,在前方敲打,我飘荡在隧道。

咣……

尼尔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郊外,空气很潮湿,四周能听到灌木的沙沙声,身边的草叶柔软而贴合。

他的身下有一块古老的祭坛,有碑,有台,祭坛的四周围成一片圆形的灰色的石块。

他认识这儿。

这里是阿卡姆的无名荒岛,密斯卡托尼克河上唯一的岛,岛上没有什么树木,却长着浓密的会开出红色小花的低矮灌丛。

阿卡姆的市民们从来不喜欢这座岛,因为这座小岛透着不祥。

这里的灌木像被人工修剪过一样永远留着二或三条一人通行的天然小径。

小径的位置每一季都变,但沿着小径却总会来到位于灌木中心的,同时也是岛中心的那座古老的圆石阵祭坛。

就是他身下的这座。

考古学系曾登上过岛,教授们猜想这里是12-15世纪印第安巫师祭祀神明的地方,可研究表明这些石和祭坛的历史更早,还有更早期的文明在使用它们。

神秘学系的学生曾一度很喜欢这里,每年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到这里集会,祭杀一些买来的动物。

传说他们也献祭过人。

那次献祭最终变成了一起谋杀,密大对此讳莫如深。

尼尔从自己当年的神秘学老师那听说过那件事,听说至少有一个学生被判处绞刑,三个人坐牢,十个人被学校劝退。

那是至少6年前的事。

事件的当事人早已随着时间湮灭,那位多嘴的并不博学的老师也不干了,在离职前还信誓旦旦告诉过尼尔,这座圆石阵祭坛已经被政府捣毁。

是谁重新修好了它?

尼尔很疑惑。

他想站起来探个究竟,看看那些石制品是否仍是以前的古物,可他的行动却失败了。

不能起身,不能动弹。

他明明孤身呆在这片诡异的荒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人制住那样一动也不能动弹。

束缚?

思维戛然而止,他又一次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身下的石阵和祭坛都不见了踪影。

他仰面躺在无名小岛中央的那片圆形的柔软草地上,四肢被人强行打开。

在圆的边缘有十一个穿黑袍的人,他们跪坐在地上低语祈祷,还有两个人特别地突出于祈祷的队列,一个在尼尔头顶的方向扶膝跪坐,一个在尼尔脚后的方向捧钟正襟。

还有火把。

祭祀的现场有13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正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排列摆放在圆的内侧。

外六支对称地排在边线,厚重的基座上挂着粗大的铁链,铁链缠绕着尼尔的脖子、腰和四肢,把他五花大绑地固定在草地上。

内七支则以尼尔为中心排出不对称的【?】形,弧边有三支,直边有三支,垂点有一支。

它们插在鎏金的繁复的基座上,花纹的中点扯出细而长的精巧银链,结在一起编织成网,那张银网就放在尼尔的胸上。

看到银网,尼尔发现自己也穿着一样的崭新的黑色长袍。

它有宽大的兜帽可以藏起头,有肥大的袖子可以缩住手。

那些鬼祟的人跪在那里,看上去就像衣服在凭空低语,哪怕是借着火光,也丝毫看不出人的轮廓。

他们在做什么?

祭祀。

为什么祭祀?

召唤。

召唤谁?

旧日支配者祖谢坤。

鲍曼医生的话一下子解答了尼尔的疑问,随之又有更多的疑问扑面而来。

尼尔试着挣扎了一下,突然……

咣!

毫无征兆的,脚后的人用巨大的力气砸响了钟,头前的人在钟声中站起来,露出一双用黑藤编织的粗粝拖鞋。

咣!咣!咣!

敲钟人奋力地鸣钟,跪拜者大声地祈祷,黑藤的拖鞋踩着钟点向尼尔走来,居高临下的,锵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剑。

一掌长,二指宽,无萼的手柄以颅骨装饰,轻薄的剑刃锈迹斑斑。

尼尔看到黑藤的拖鞋小退了半步……

不好的感觉立刻像蚂蚁一样爬过尼尔的脊背。他拼了命挣扎起来,张开嘴高声斥问。

“你们要……”

噗!

剑刺下来!

那持剑的人像是听不见尼尔说话,在钟声的高潮中兀地出剑,噗一声就从银网的中心刺入,一剑扎透了尼尔的心窝!

心脏被刺穿了……

尼尔能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那一剑刺穿,浓稠的血涌向伤口和喉咙,随着心脏不甘的搏动,一股一股地向眼睛和嘴泵来。

咕咕咕咕咕咕……

剧痛也来了!

迟来的剧痛像海啸一样淹没了尼尔,他想要挣扎却不能动弹,想要惨叫,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淹溺在自己的血和疼痛里,挺着胸,瞪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凸出眼眶,血丝扩张成血线,血线从瞳的四周聚向瞳仁。

“祖谢坤!!!!!!!!”刺穿尼尔的凶手突然膜拜!

他膜拜起来,那撕扯吼叫的样子明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但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呐。

“祖谢坤!”

“我的主,我的父,人世和宇宙的终点,万物与纪元的归宿!黑暗中的沉寂者啊,您的仆人在呼唤您!”

“黑暗中的沉寂者啊,您的仆人在呼唤您!”敲钟的人敲响了最后一下。

咣……

“黑暗中的沉寂者啊,您的仆人在呼唤您!”祈祷的人念出了最后一声。

咣……

何来的钟声?!

刺在胸膛的剑发出了钟的嗡鸣,尼尔的身体猛地一窒,旋即就像被敲响的钟壁一样颤抖起来。

他咕咕地喷着血,无穷尽的浓稠的血随着颤抖从伤口和七窍涌出,流淌在草丛,汇聚成血洼。

他的意识飞速地消散。

血洼越聚越深,意识越消越散,他感到自己飘起来,再一次飘荡进那黑色的隧道,向着不可知不可觉的尽头飞奔。

只是这一次的隧道似乎格外地短……

仅仅是一恍神的功夫,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天、一年、一个世纪,一次宇宙的生灭……

他被隧道抛了出来,像鱼饵一样抛到一团无边无垠的沉默的黑暗中心。

这是什么样的黑暗啊!

尼尔的眼前密布着一种像糖蜜一样稠密的纯粹的东西。

它们是粘稠的,是流淌的,是冰冷的,是黑暗的。

黑暗成为了黑暗的形容词,因为这团黑暗是有灵的,它无时无刻不在生长,它沉默着,却像钟鸣一样鼓荡。

尼尔不认识它。

尼尔确信自己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与这团黑暗相类似的东西,但只是看到它,尼尔就不可扼止地喊出了那个禁忌的名讳。

祖!谢!坤!

祖谢坤向尼尔涌过来。

它填进来,钻进来,变成漩涡,卷起激流,就像他是空间中唯一的核心,所有的黑暗都想在这核心中聚合。

尼尔看到了一片冷和寂的世界,世界的边沿在崩解,世界的中心布满了黑色的死亡的冰。

咔啦!

有什么碎了。

天地间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尼尔却听到了声音。他明明听到了声音,可心里面却无比确信,天地间没有丝毫声音。

这样的矛盾让他惶恐,让他无助,让他折磨,让他彷徨。

他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痛苦,就像正在被涌入的黑暗吞噬,先是血肉,再是细胞。

可明明是他在吞噬黑暗!

矛盾的感觉更强了,痛苦的感受更重了。

那种痛苦是如此地清晰,他完全没有昏迷的可能,也寻不出抵抗和逃避的可能。

他张开嘴惨叫!

无声!

黑暗无止尽地涌向他,涌向尼尔,涌向黑色漩涡中心的克莱因瓶,黑暗在涌向他,他却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被填满。

他突然感觉什么在拉他……

这是长久的痛苦之外他感受到的第一个感觉,他惊醒过来,慌忙抬手。

有一条银链的虚影正在手臂中心显形。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他的双脚、头和身体同时有上百条银链显形。

它们结成网,包裹着他的身体,拉扯着他,把他拉向虚空的尽头,尼尔看不到,却感受到了“隧道”的存在。

这是……钓鱼?

痛苦忽然减轻了,因为他开始思索。

有了思索就有了目标,有了目标就有了希望。他早就知道,希望是抑制绝望与痛苦的良药!

尼尔努力地思索起来,在痛苦中竭尽全力地思索起这个看上去毫无意义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场垂钓。

他是鱼饵,内藏鱼钩,银链是早已经串上的渔线,在线的尽头或许还藏着等待渔获的渔网。

那些邪教徒居然在钓他们的主……

拉扯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无穷尽的黑暗涌进尼尔的身体,可那一团飘浮的浓稠的沉默的黑暗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损失,甚至都不屑于给出那么一丁点的反应。

这就是旧日支配者么?

尼尔强迫自己思索起新的问题。

祂的威能如此强大,人类哪怕穷尽手段,可那些伎俩在祂而言却依旧像是蚍蜉撼树。

祂们切实地存在着!

祂们是谁?祂们在哪?祂们是否也在觊觎人类,就像人类在阴谋的角落觊觎着祂们?

尼尔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大串问题,可还没等他决定思索,最强的拉扯已经从身后传来。

他无力反抗,只能拖着被扯动的黑暗,咻一声钻回了无尽的隧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