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偶遇”
顾笑情绪好了点，又恢复那话唠本性，说了一大串这个电话才结束。季予只需要听着，偶尔点头，想起来他看不到，才又“嗯”一声。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趣的，原来跟你谈恋爱这么无聊。”许珂嫌弃道。
“放心，你再有趣，我也不跟你谈。”季予的注意回到书上，手机没有反扣在桌上，屏幕不时亮起，她简短给个回复。
房间里寂静无声许久。
许珂烦躁地将笔一砸，捏皱了那张草稿纸，纸上是解了一半就断了思路的数学题，字迹越往后越狰狞潦草。
许珂状态不对，明显不能静下心来做题，她一着急就习惯性想把笔砸了，把本子撕了。看得季予不动声色地一叹，心想果然许珂是情绪不太稳定的半个疯子。季予把自己草稿上面写满的一页撕下放到她面前，说：“第二种简单点。”
许珂去洗澡的时候这道题就是解了一半的样子，现在还是，季予注意到了就顺手解了一下，顺便看看这两个学校的题有什么不同。第一种解法是她顺着许珂那中断的思路续做的，第二种是她自己思考出来的，要简单些。有多种解法必选简单那种是她的习惯，解法多多益善，解题步骤可不是。
许珂沉默着看下去，承认季予说的不错，许珂自己也清楚自己缺乏了些灵活变通的能力。
“谢谢。你突然给我解题做什么，你很闲吗，三五七？”许珂语气好了那么一点，还是挺讽刺。
“顺手。还有，只考过一次三五七可动摇不了我年级二十的地位。”季予假笑。她一向不注重成绩，也没刻意控分，虽然名次不是顶尖，但如果有人要拿名次嘲讽她，那也是很可笑——她不过随便发挥考的名次，二十也好，三五七也一样，她从来无心竞争第一，她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许珂不说话了，她这次考进了年级前百，但她一直是这个水平，以前再好也是前五十。现在的学校里好像所有人都很拼，她考进一百名内已经很不容易了。许珂了解过，两个学校的学生没有很明显的差距，甚至是锦程的年级第一要优于环宇的第一名，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考三五七的“堕落分子”不比她差。
季予吃完了水果捞洗漱完回来，许珂已经没再做题而是在背书了，大概是觉得睡前背点书效果不错。
已经十一点半了，许珂似乎没有挪动回床上睡觉的意思。
季予收好书本放到书包，问：“你几点睡？”
“再过二十分钟，你睡这么早？看起来你分明是会熬夜学的那种人。”许珂有点惊讶。
“不早了，在家不上晚自习可以十点半睡。不熬夜，熬夜能不能提升成绩我不知道，我只相信熬夜能降低智商。”
“切，所以说呢，是你自己要来受罪。”
“我不介意。”
“明早你几点起，太早了我可不干。”
“六点五十。”
“什么？你认真的？你们学校不用跑操？”
“从高二起就不用，人性得很。我是正式的走读生，跟寄宿生的要求本来也不一样。”季予也十分人性的没用炫耀的语气讲述事实，想起来听人提过，隔壁环宇高中封闭且严格，不太人性化，“你什么时间起？”
“六点左右。”许珂有点郁闷，“正式”这个词有点刺耳，季予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现在只能请假出校门，像个假的走读生，“你要是被吵醒了，也只能忍着了。”
她说完继续背书。
季予干脆坐在那也不急着休息，屏幕上弹出新消息，是顾笑的。
顾笑：季予你睡了吗？
季予：还没，要再等一会儿，怎么了？
顾笑：没，就是有点不习惯，只有我在家，怪怪的。
季予：住几天就回去了。还在看书？
顾笑：嗯，我晚点再睡。
季予：照例？
顾笑：照例，再加半小时。
季予不太赞同，他照例就是十二点半，再加半小时就是凌晨一点，他最晚可以七点起，那也最多睡六小时，虽然他可以出去扫个共享单车，快一点五分钟左右就到学校，赶在七点二十前到教室，等早读开始，那样他早读应该会犯困吧？午休本来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季予无奈地回复：不用这样，多睡会儿没关系。
顾笑：我……
顾笑：成绩还不够的
顾笑：我很努力提成绩，不是想要撇清我的成绩和你的关系，只是你也说过“我还能自己走，不用扶，我只是在想，当我落在你身后时，你会想要甚至已经停下或者放慢脚步等我，但我不需要，也不需要你回过头来拉着我走。不管我走得多难，我会朝前，走到与你并肩”。
他时不时就想起她说的这段话，熬到深夜他就念着她曾经的倔强说辞，把她的意志学成他的坚定。虽然学不来她那种火烧眉毛还能闲庭信步的心态，不过他总算也是从她那学到一点东西了，那是能让他静下心来与枯燥的纸笔相伴的东西。
季予看着那一段对话，心中百感交集。看来是这次的事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让他开始急于证明自己了。只是这样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高三才开始多久，他就这样，不过多久身体会吃不消的吧。
他明明是个笨蛋吧，那些话是她多久以前随口一说的了，却被他原原本本记了去，这些话要是被她爸知道了，会说她的。因为人是要学会求救的，她这种人才会排斥外援，才会说出这种本质上很离经叛道的话。她拿来唬他的话，真被他学了去，她后悔了，没事就不该胡说八道。
季予：早上中午出门扫个车去学校快一点，也能多睡一会儿。
顾笑：嗯明白，你也早点休息，你的生物钟太有脾气了。
没有她陪他，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会变得冗长，那么他也愿意快一点到学校。
季予表情不太轻松地叹气，意识到自己最近好像很经常叹气。
“你轻轻松松玩手机还叹什么气？”还没二十分钟，许珂有点烦躁地起身活动活动。
“一个个这么拼，显得我很闲，我慌了呗。”
“麻烦也演一下，别光说，三五七闲也正常。”
“不想看书就睡觉，明天早起。”季予设定好闹钟，放好手机，指着床，“里，外，分一下。”
许珂也困了，不太看得下去，索性爬到床里面：“我里，以防你晚上把我踹下去。”
季予关上灯，背对她躺下，拉上被子，丢下一句：“我的睡相还不至于能把你踹下去。”
事实上她的睡觉会很安分。至于她会不会被许珂踹下去……算了，看命。
“我不管你睡相，我毫不怀疑你能干出这种事。”
“你真懂我，又被你看穿了。”
就在季予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有只脚踢了踢她的脚，让她意识醒了大半。
“喂，你睡着没，我睡不着，突然身边有个人，不习惯。”黑暗里，许珂轻声说。
季予顽强地闭着眼，想聚拢回睡意，不太成功，因为里面那货把责任推给她，她已经睡在床沿了，差点脱口一句“你不如直接把我踹下去”，她突然很想连夜跑回家睡觉，还能顺便把顾笑也赶去睡觉。
“你想说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习惯，因为我给了你一个和人同床的机会，免得你以后对你男朋友也这样说。”季予说。
“呵呵，我还得感激你了。”
“随你，但不是现在，起得更早的是你，别忘了。”
“所以，我都不着急睡，你急什么？”她又踢了季予一下，“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体验生活不行？”
“是体验跟妈妈一起的生活吧。”
“知道还问，以前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但我一直知道你话不多，可又怎样呢？反正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了。”许珂还以为她会生气。
季予前面话里还有点不耐，现在又平静回去了。
“为什么转学？”季予问。
“就问这个？给你知道又没什么用。”
“互问互答，有来有往。”
“在原来学校里谈了个人渣，分了还被缠上了，我爸要给我转学，正好你妈要回这边有工作，我爸也知道环宇是你妈以前读的高中，觉得这学校管挺严正好可以管我，就给我转了。”
季予也想起来，为什么季嬴川会把家选在离学校不算很远的地方，因为韩知悦在这边念的高中，季嬴川大概是觉得如果他是念高中就遇见韩知悦了的话，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季予不愿住校，她毫不怀疑季嬴川能把她送去这所私立高中，不是因为这是谁的母校，而是因为能管住她。不过其实季嬴川也未必就会想管她这么严，所以锦程高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予直白点评：“原来是因为眼瞎。”
“万一你眼神也不好呢，别嘲笑我太早，高三压抑又辛苦，毕业季也是分手季，指不定你也好不到哪去，别被浪费青春。”看似善意的劝告被她诅咒一样说出来。
“不劳你操心。”
“你们锦程管得好像挺松。”
“只是相对你们学校。”
“怎么看你都还是觉得管得太松了。不用起太早，还可以早睡，晚自习都可以旷，你请假了？”
“别拿学校对我这个走读生的要求看整个学校。怎么，怨气还挺大，羡慕就转学，，只会比你现在更好。跟我一样做个走读生，晚自习随意，住得离学校近随便你早睡晚起，你不拼没人逼你，在一所几乎所有学生都住校的学校里，少量的走读生学不学靠自觉，说难听点就跟被放弃没两样。喜欢你就来。”
“怎么，你被放弃了？”
“无所谓，”她很乐意被放弃，反正在她这里被放弃跟自我放弃八竿子打不着，“希望你现在就放弃我，再不睡，那你就迟到好了。听说你们学校迟到不给进，啧，真威严，估计防的就是你这种动不动就请假的学生。”
许珂不说话了。
六点零五分，许珂的闹钟响了第二次，六点整时已经响过一次，她还被子蒙头，赖床不起。
季予爬起来关了闹钟，扯开她的被子提醒道：“起床，我只喊你一次。”
许珂翻了个身还没醒。
“你说梦话把密码说漏了，我看了你的手机。”季予说。
许珂猛地坐起来，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起床。”季予很满意于网友提供的有效方法，随即去刷牙洗脸。
许珂磨蹭一下爬起来，跟着出去。
“你起什么床，你又不赶早。”许珂半睁着眼慢悠悠刷着牙问。
“醒了就起了，用你关心那么多。”季予抛下一句，出去才看到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
韩知悦问：“小予你怎么也起来了，你应该可以多睡会儿的。那先过来吃早餐吧。”
季予点头，坐过去，接过一杯热牛奶，喝前问了句：“甜的？”
“不甜的，喝吧。”韩知悦笑笑，没说其他。昨晚那杯甜牛奶是临时没有，许珂说喝个牛奶还计较什么就当给她补点糖好了才端去的。
“小珂快过来吃早餐吧。”
“你出去买的？干嘛费这些事，楼下就有，我出去顺便买就行了，你又没必要早起。”许珂抱怨着喝完她那杯甜牛奶，叼着个馅饼，拿上几个包子，拎上书包，“走了。”
“中午想吃什么？”韩知悦对着她的背影问。
“随便。”许珂换完鞋，转了下头，跑了出去，时间不多，她挺急的。
“她中午也回？”季予啃着个包子慢悠悠地问。
“她中午请假回来也麻烦，我给她送饭到学校。”
“哦。不是管得挺严，她还跟走读似的。”
“小珂以前不走读，可能在这里还是太严了，她不太能习惯吧。”
“哦。”她没什么情绪，“吃好了，先去学校了。”
她回房间拿上书包和手机，到了玄关处穿鞋。
“中午在学校吃饭还是回来，回来的话想吃什么？”
“回来吃，”季予拉开板鞋的鞋带重新系好，不回头地说，“不用另外给我准备，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走了。”
到了楼下，她才看手机，有顾笑的消息，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五十，那会儿她刚睡着应该，也有可能是被许珂拖着不能睡的时候。
顾笑：明天早上，给个时间，让我在校门口偶遇你吧。
她打字回复：七点十五，我们有五分钟，从校门口到教室上早读，足够。
没有新消息回复过来，季予看了眼时间——六点半，顾笑这会儿应该还没睡醒。她去一家附近的早餐店买了份包子豆浆，在学校门口对面的的树下站着。清晨静谧，晨光微露。她拿本书捧着打发时间。
顾笑六点五十五分突然一激灵清醒过来，比他定的七点的闹钟还早了五分钟，他匆匆看了眼手机，回复：等我
接着冲进卫生间花了几分钟洗漱，再对着镜子打理一下凌乱蓬松的头发。衣服袜子鞋子快速换上，书包被他拽得飞在半空，拿上最后一瓶牛奶丢进书包，跑出去扫个单车飞向学校。
单车疾行在路上，少年的白T恤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点清瘦而白皙的腰身，面容带笑。
离学校还有一点路，他一个刹车停下，把车还回去，提着书包飞奔向那边树下站得像一棵树一样安静低头看书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季予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了。
看着那个朝她狂奔而来的人，干净纯良，其实带着骨子里的自信和张扬，穿在身上的是白衣也是青春朝气，粲然一笑解百忧。
季予想起来曾对他开玩笑说：我始终不是那个值得你狂奔的人。
顾笑却很认真地反驳：胡说，你是！
那时他是有点忧伤地自问自答：你曾经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你想不想知道，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因为我喜欢的人很优秀，比我优秀，我怕我配不上她，所以半夜惊醒会起来检查作业有没有写完，背文言文，记英语单词，刷理综试卷。明明知道她不喜欢我，还是忍不住问她喜不喜欢我，总希望我在接受但还未完全接受事实的时候，她会改变答案。没关系，我脸皮厚，我下次还会问，我不会死心，也不会嫌烦，因为我知道，除了我，你没那么容易找到下家，或者你根本不想找下家，我机会很大，坚持就是胜利！
她就知道的，他最多能正经三秒……
但现在，他在朝她飞奔而来的几十秒中，拼尽全力，无比认真，期许。
“偶……遇，”他喘着气停在她面前，脸上冒了层汗，抬手随意地在脸上一擦，微低着头向她笑，“成功……呼……”
“先缓缓，还差三分钟七点十五，你可以不用这么急。”她将早餐递给他，“料到你肯定没买早餐，给你买了。”
“不愧是知我者，我怕赶不上跟你偶遇啊，过了约好的点你走了怎么办。”他接过早餐，和她并肩走入学校。
“也是，我可不能为了你迟到，不然你又要受委屈给我承担责任了。”她笑了笑，“家里的早餐没了吧，买点回去放着，或者备好放在教室也方便。”
“嗯嗯，”他低下头一看，再抬起头来眼睛透亮，“我今天也穿的板鞋，和你同款，情侣款，我们真有默契。”
“你挑的很好看。”她看了看他轻松许多的表情，“心情好了吗？不用太在意老师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下次要勇敢一点承认你自己的实力，你有自信的不是么？即使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的。”
“嗯，那你也不能敷衍考试了，我真的会以为是我的问题，我害怕……拖累你。”
“你这娃娃心肠有点软啊，被抓住了弱点很容易被PUA的。”她长辈似的口吻语重心长。
“那不是弱点了，是死穴，所以靠你保护我了。”他不以为耻，傲娇地微扬起脸，因为有后盾，有恃无恐。
“你睡的不够，会犯困吗？”
“没关系，我现在能坚持。”他笑得开怀，因为这个约定好的“偶遇”，他可以清醒一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