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见面
“有进步吗？”季予问。
月考成绩一出来季予就问顾笑。虽然顾笑要兼顾补习和目前的课程，但她还是相信他会有不小的进步——因为为了帮他，她也熬了不少次的夜，他敢没有进步，绝对要他悔恨自裁。
“三三三百名，刚好三百整。”他支支吾吾地说，生怕这句说出来他就得挨她一顿冷眼、热讽混合痛殴。
“可以了，上学期最差五百多。继续保持，稳步上升。”她平淡道。
顾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被抓住命运后脖颈的感觉太痛苦了，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还是不务正业轻松啊……
“那你的呢？”顾笑问。
“老样子。”她不开心也不难过地说。
好像被他找到了可以说的地方，话匣子一打开，流水般的话他张口就来：“是老样子，就你这成绩，可谓是稳如老狗啊，除了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无论排名在你之前的人名次打乱还是有人下去有人接着补上来，你的名次仍旧杵在那跟个分界线似的，进了年级前二十就是第二十名，出了前二十就是二十一名，真的就是稳如老狗啊，保持年级第一都没你难吧我看，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保持的，但凡你有点进步也不会被人哪来当参照啊……”
听着他报仇似的喋喋不休，季予甚至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波澜不起。
她用咸鱼懒得翻身一般的语气犹如瞎扯：“‘古人云：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省流：欲少则思达。少年人，若要正道，须得清心寡欲了。”
“我看你是在山上呆了太多年，说说，到底是哪个山头收留了你这条咸鱼？”
他翻个白眼。
她略显无奈：“我说真的。”
他鄙夷说：“洗脑，不可信。”
“我随便考的，所以发挥稳定，你要问我怎么保持名次的话，还不如去问排在我后面的人为什么不点争气，我就在那不动，超过我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顾笑眼神幽怨。
四月一日愚人节晚自习的课间，钟一一被梁景洲放在盒子里的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假蜘蛛吓得快哭，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创伤的钟一一同学好一会儿都没有被悔不刚才的梁景洲同学哄好。
季予说她去买零食，需要就说要带什么，钟一一抹了抹脸把脑子都用于思考吃什么，完全忘了假蜘蛛的事。
季予想这也是一种技能吧，要是蜘蛛能吃……
季予刚下到一楼楼梯口准备去小超市。前面路旁是两个人影，男生和女生站在树下。高而枝繁的树挡住了月光，从季予的视角也看不很清晰，她停靠在墙边，垂眸盯着脚尖，不想继续走，那个高瘦的男生背影她认得。
树下女生被夜色掩了红脸，尽了力让声音平稳自然，拿着被拒的礼物离开。
男生才回头，看见季予在楼梯口处，季予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走过去抢先开口：“我只是路过……”好像有点欲盖弥彰了。
顾笑一脸欠打地搭手在她肩上：“你也是在排队找我表白啊，正好，上一个我已经拒绝了，有什么话想说你就说吧。”
他露出笑，光在他黑发上跳动，脸上也沾了细碎月光。
一时情不自禁，季予没说出反驳的话，反而是目光也柔和了些许，嘴角不经意地朝上微扯，意识过来时不屑地轻呵了声，不知道是用来补救什么的掩饰。
“诶你刚刚是笑了嘛？多好看啊你多笑笑呗。”那样自然的笑比月亮还明媚勾人，他不敢具体直说，“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你对我的喜欢在作祟？”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季予默默翻个白眼，说了句：“你今天好像格外好看。”
顾笑自豪的话还没说完：“那肯……”
“顾笑，今天是愚人节，白痴。”季予说完就走，想起自己还要去小超市，都快响铃了，不过也是自习课，迟些回来无所谓。
“买零食的话带我一份啊！”顾笑喊了声。
季予朝前，只是举手摇了摇食指。
“我才不信你不带，我就等着了。”
顾笑回了教室，心心念念着季予说的那句“你今天好像格外好看”，虽然说是愚人节，可仔细想想，如果“格外好看”是假的，那“好看”就是真的，如果“今天”是假的，那就是不只今天，越想越美滋滋的。
上课许久，顾笑才收到一条消息。
季予：下课给你。
顾笑乐了好一会儿，果然口嫌体直，忍住没问她买了什么零食，偷偷摸摸收起手机写作业。
终于等到下了课，季予提着零食袋子站在他专属的那个窗口边，把零食袋子往他桌上一扔。
顾笑打开看了看有些失望：“诶怎么这么多糖啊？”
“不是还有酸奶有小饼干？”因为要帮同桌和前桌也带一下零食，所以没怎么帮他挑，索性糖买多点，其他随便拿点，不过实话还是不能和他说的。
“季予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敷衍？我怀疑你是顺便给我带的……你良心不会痛吗？”他极力地指责她的行为。
“知足常乐。”季予说。
“买的不合我意不给钱，下次可别敷衍我了！”顾笑威胁似的给她个眼神。
“懒得理你。”季予自己回了教室。
顾笑这才注意到走廊边上站着的几个男生都在看着他，礼貌性地假笑了下：“你们有事？”
他们摇头，不可说。
顾笑无奈地心想他们看他的目光分明像看拱了白菜的猪……自己有点无辜。
陈霁巍发表了一下意见：“知足常乐吧，爱妃。”
“哪边的啊你，叛徒。”顾笑说。
清明节学校放假三天，因为七号是顾笑的生日，于是他多请了一天假。
顾笑回他自己原来的家了，他不在，季予没有别的安排，自己在家呆了半天，没来由地想给顾笑打电话。
顾笑接电话时，季予没出声。
“季予？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听见了顾笑的笑声。
“你这样好像准备表白的小姑娘啊，是不是想我了啊？”顾笑忍不住说。
“我不是，你别瞎说。”
她正经的反驳，在他听来像极了狡辩。
“你要不要来找我啊？”顾笑直接给她发了个定位。
“好。”
他家在所在的城市，只是邻市，她没去过，因为有个多年未见的人也在那里。
顾笑去接季予的时候，看到她只背了个书包，连行李箱也没带，难以置信道：“你这是呆一天就回去？你这也太轻松了吧，我还以为女生出门都是大包小包的，我都准备好当苦力了。”
“麻烦，需要什么再买就行。”季予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差那点钱”的气息。
难道是想轻装上阵满载而归？顾笑心想也是，拉着她去了车上。开车的是顾笑父亲以前的助理，也是经常给顾笑善后的苦命人，年纪不大，顾笑习惯直接喊他的名字，李理。
顾笑刚坐上副驾驶，李理凑过来问：“阿笑，是女朋友啊？”
“是季叔叔的女儿。”顾笑没否认也不敢承认，从镜子里看季予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听见了没。
季予听见了，只是装没听见，低头视线停留在韩知悦的聊天框里那一句——放假了，小予有想去的地方吗？
回复完一句“我刚过来这边，会住几天”，季予关上屏幕。
回到他家里，顾笑问：“房间已经打扫好了，在我房间对面怎么样？”
“嗯。”
“别这么冷淡啊，给点反应好不好？”
季予开门进了房间，嫌烦索性反手把正欲跟进来的顾笑推了出去。
顾笑在门外撇撇嘴：“真狠心，我自己家的房间还不让进了。”
他在门口发了下呆，有点不太明白，她怎么好像有点不耐烦，有点变了个人一样？
晚上，季予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顾笑坐在她床上。
“还有什么要交代？”她问。
“也没什么，我有个堂妹，她要是来找你的话你能不能热情一点，不过要是其他人找你，不用理会。我有个堂哥和一个堂弟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白天会出去，你如果留在这里我担心他们找你麻烦。”
“嗯，听你的。”
顾笑对这三个字毫无抵抗力，听完晕乎乎地傻笑。
收了笑他正经地问：“明天要出去吗？”
“嗯，和人约好了。”
“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认识的人在这边？”顾笑震惊，敢情季予不是来找他的啊！
“你什么时候走？我要睡觉。”
“这就走，”顾笑没好气，边走边低估，“还早着呢，分明是想赶我走，不想搭理我。”
季予送走了顾笑，躺回床上，看韩知悦发来的消息，是约好的时间和地址。
有新消息进来，是顾笑的。
顾笑：约的人信不信得过啊，该不会是和网友面基吧？！
季予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顾笑立刻接通。
季予：“顾笑，我明天是去见我妈妈。”
只说这么一句，应该够了。
“哦，这样啊，那挺好，我就是担心你刚来这边，没什么了，早点睡，晚安。”顾笑挂了电话，情绪有点低落。
季予有点不明白，他好像有点难过？
第二天，李理来接季予出门去了约好的地点。
下了车季予道谢：“麻烦了，回去的时候不用来接我了。”
“是要自己回去？注意安全，记得和阿笑说一声，不然他得跟我急，本来答应他给你当几天司机的。”李理笑了笑，也不坚持。
“会的。”
季予进了咖啡厅等候。
来这里，有机会再见那个多年未见的人，季予还是选择去见，想看看那人过得怎么样。而对于电话里，那个人的总是带了各种各样情绪却又刻意掩饰的例行公事般的嘘寒问暖，季予不屑给予任何回应。
季予看着门口人来人往，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并顺着她的目光有些不确定地走来。
“小予？”只是直觉，韩知悦觉得这个目光向她的就是季予，虽然有十年不见，小孩子已经十八变，不像又像。
她的声音好像是自遥远的十年前传来，带了远路奔波的些许沧桑，还一如既往沉静，季予把这些都归为错觉。
“嗯，是我，坐吧。”季予低头把玩手机，任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移不开。
季予唇角微弯，原来岁月不催人么，十年转瞬，她身上所变的似乎仍只是一个身份，看来她很好，无论在季嬴川身边还是决意离开。
至于内地里真的有什么不再存在了的，已经无谓了，至少这个人表现得一切安好。
季予不太愿意主动说话，韩知悦斟酌该说什么，一时气氛沉默。
“小予还没点东西吗，想喝什么？”
“都可以。”
“阿姨，我和小元也要，都可以。”一个女声响起，伴着轻笑。
韩知悦有些不知所措，来时许珂答应带小元去逛，不知怎么跟来了，她慌乱地将目光转向季予。
阿姨？季予和韩知悦对视一眼，讽刺般微笑。
说话的女生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小元想找你，我就带他来了，打扰到你们了？”
“没事。”韩知悦多点了两杯饮料，还在想着季予方才的眼神，心里说不清的苦涩。
“阿姨不介绍一下我，那我自己介绍了，”许珂拉开座椅牵着小元坐下，“你好，我叫许珂，这个是你弟弟，许元。小元，去叫姐姐。”
小元听话地站在季予面前，似乎怕生不太喊得出来，盯着季予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喊：“姐姐好。”
虽然没什么感情，不过小孩子长的可爱，季予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小孩子却像受了惊吓一样缩回了许珂怀里。
季予嫌无趣收手。
许珂面带挑衅地笑。
季予坦然，问：“小元几岁了？”
“小元刚满七岁。”韩知悦才说完就有些后悔。
季予沉默一瞬，似漫不经心道：“那个时候，我也是七岁。”
当年韩知悦离开的时候，季予也是七岁，十年过去，已经有另一个七岁的孩子代替了她。
韩知悦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心也随即沉了几分。
“不好意思了，小元怕生，不会随意管没见过的人叫姐姐。”许珂笑得客套，不再掩饰面色不善。
韩知悦顿觉心力交瘁，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小珂，这是阿姨的女儿季予，她比你大一点，你们生日很近，挺有缘分的。”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到底是强颜欢笑。
许珂从话语到表情都不是友善的，季予知道韩知悦想说好话，只是季予听着都替她为难，何必呢。
“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小元都不愿意叫姐姐，阿姨是希望我能比小元懂事管你女儿叫姐姐？不好意思，我只有哥哥，没有姐姐。”许珂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借题发作。
韩知悦无力道：“小珂我没有这个意思，别这么说。”
季予皱眉，这种话，明面上是针对她，可听了会难受也最难受的只有韩知悦。
“你女儿哑巴一样维护你的话都没一句，你着什么急。”许珂瞧了眼季予，“真冷漠。”
“小珂你别这么说小予，她不是……”韩知悦一向都是顺着许珂的话，连反驳也是苍白无力。
“也是那才是你亲生的，我连玩笑也开不得，小元你说是吧？”
小孩子本能觉得气氛不好，也不太敢说话，低着头慢慢地喝着饮料。
“小珂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韩知悦说。
季予微歪着头看戏，可惜索然无味，原本约好还要一起吃个饭，到这里是再没有什么兴趣待下去了。
“要哄人还是回家哄的好，本来以为久别重逢怎么都应该感人一点，这样看实在好笑，先走了，你们随意。”季予起身。
韩知悦跟着起身：“小予我送你……”
“不用。”季予回头眼神发凉似是警告她别跟来。
回到顾家，又接到韩知悦的电话。
“小予，对不起，我以为小珂是带小元去玩不会跟来，小予你别生气好吗？”
“不会，没什么好生气的。”
“明天能不能出来，这次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可以吗？”韩知悦小心翼翼地问，怕她拒绝。
“时间地址发来。”季予无所谓笑了笑，她都自称妈妈了，怎么还好狠心拒绝。
季予正想挂电话，听见她犹豫不决问：“你爸……知不知道你来见我？”
“不用你操心。”季予挂了电话，却有些烦躁。
季嬴川要是知道，应该会生气吧，毕竟他从来不希望她再见到她妈妈，最好是忘了，就像没有过一样，只有一个父亲也没关系。
顾笑回来见她闷闷不乐。
“回来这么快，在外面玩的不开心吗？”
季予摇头。
“你自己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李理接你，还是你妈妈送你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
“明天我带你出去要不要？”
“不要，明天还得出去一趟。”
顾笑面露失望，默了会儿，还是说：“如果见了会让你不开心的人，能不能别去见了？”
顾笑没办法看清楚季予对过去和过去的人有什么执念以及执念的深浅，只记得季予提及她妈妈时除了恨，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知道她放不下，但是他不想看到她对一个抛下自己的人有太多难言的感情。顾笑对这样的她过于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