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寺

玉泉寺为故净空院^[1]。南齐建元中^[2]，僧昙起说法于此^[3]，龙王来听，为之抚掌出泉，遂建龙王祠。晋天福三年^[4]，始建净空院于泉左^[5]。宋理宗书“玉泉净空院”额。祠前有池亩许，泉白如玉，水望澄明，渊无潜甲^[6]。中有五色鱼百余尾，投以饼饵，则奋鬐鼓鬣^[7]，攫夺盘旋，大有情致。泉底有孔，出气如橐籥^[8]，是即神龙泉穴。又有细雨泉，晴天水面如雨点，不解其故。泉出可溉田四千亩。近者曰鲍家田，吴越王相鲍庆臣采地也^[9]。万历二十八年^[10]，司礼孙东瀛于池畔改建大士楼居^[11]。春时，游人甚众，各携果饵到寺观鱼，喂饲之多，鱼皆餍饫^[12]，较之放生池^[13]，则侏儒饱欲死矣^[14]。

道隐《玉泉寺》诗^[15]：

在昔南齐时，说法有昙起。

天花堕碧空^[16]，神龙听法语。

抚掌一赞叹，出泉成白乳。

澄洁更空明，寒凉却酷暑。

石破起冬雷，天惊逗秋雨^[17]。

如何烈日中，水纹如碎羽。

言有橐籥声，气孔在泉底。

内多海大鱼，狰狞数百尾。

饼饵骤然投，要遮全振旅。

见食即忘生，无怪盗贼聚。

【注释】

[1] 玉泉寺：在仙姑山之西。本文自“玉泉寺”至“宋理宗”句，均采自《西湖游览志》卷九。

[2] 建元：南朝齐高帝萧道成年号（479-482）。

[3] 僧昙起：《西湖游览志》、《西湖游览志余》均作“昙超”。《西湖游览志余》卷十四：“玉泉寺者，昙超遗迹也。僧史称其居灵苑山，一定累日，忽见一人来礼曰：‘弟子赤亭山土神也。村民凿山，坏龙室，群龙忿，誓三百日不雨。今已百日，田池枯涸，欲屈救苍生。’超许之，乃至赤亭，为龙祝愿。龙亦悔悟，化人见礼于超。明日大雨。”所载与本文不同，盖所本传说不同。

[4] 晋天福三年：938年。

[5] 泉左：泉东。

[6] 渊无潜甲：水深而澄明，故无能隐蔽的鱼鳖。

[7] 鬐（qí）：此指鱼脊鳍。鬣（lié）：原指兽类颈上的长毛，此指鱼胸鳍。

[8] 橐籥（tuó yuè）：古代冶炼时用以鼓风的设备，犹今之风箱。橐，外面的箱子；籥，里面的送风管。

[9] 鲍庆臣：鲍君福，字庆臣，余姚人。胆勇绝伦，从吴越王征伐有功，官至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兼侍中。天福五年卒。采地：亦作食邑，采邑，封地。其地的租入，为受封卿大夫的俸禄。

[10] 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

[11] 司礼：司礼监。孙东瀛：太监孙隆。见卷一《西湖总记·明圣二湖》注。

[12] 餍饫（yàn yù）：饱足。

[13] 放生池：指西湖。《西湖游览志》卷八：“宋天禧四年，王钦若请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民采捕。郡守王随为之记，有碑存焉。”

[14] 侏儒饱欲死：《汉书·东方朔传》载：东方朔曾对武帝曰：“侏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侏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侏儒：身材特别矮小的人。文中喻玉泉及泉中鱼。

[15] 道隐：明末杭州僧。曾为张岱的《西湖梦寻》作序，作者曾以西湖大小为题问法于道隐。

[16] 天花堕碧空：佛教传说，佛祖说法，感动天神，诸天雨各色香花，缤纷乱坠。

[17] “石破”二句：李贺《李凭箜篌行》：“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评品】

玉泉寺以寺中之泉色白如玉而得名，更以泉中之鱼见赏于世。作者所记，重点正在泉和鱼。尤以鱼群见食则“奋鬐鼓鬣，攫夺盘旋”的描写最为传神，大有情致。由“较之放生池，则侏儒饱欲死矣”的衬比，可见世事之不公和作者之善讽善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