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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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本柄

1

永福瞧着村人看自己,就像最初自己在白山城看哪里的人一样。他一如之前那般豪爽,直白,朗声粗语将自己这三年的经历略加吹嘘的想着村人诉说。他看着村人眼中泛着空旷,厚拙,搜寻的目光,那一刻猛然觉着自己和村人不同了,他觉着比起白山城里的人来,村人少点什么。当他爬在李春香白面似的肚儿上,望着她那张黝黑的脸,同时听到她沙哑的叫声,永福猛然想起了小白香,这才是女人嘛!每每应付了事,婆姨还以为他不行了。

我们先不说他了。

临河村里每个有胆子的后生的心都在想张永福带来的白山城。其中有四个是最心急的,他们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一次这个地方。

后来他们或早或晚也都去到那个地方了。

刘树成他与其他三个后生不同了,他成亲了!愈加成熟了,做事更老成了,想的也多了,顾忌也多了,他想:这个地方这样好,要是可以把它和咱临河村连起来,临河村人可以到那个地方上个集,把好的东西换回来那就好了。

而另外三个后生,想法不谋而合,定要到白山城干一番事儿来,不枉白白活一回人。

月亮和三年前一样迷蒙,微凉的光华衬着她的半张脸,睁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看着这临河村正发生的有趣事情。

从林牵着静淑的手进入昏暗的牛棚,亲热着·······两人的头靠在一起,贴在墙上,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两人已经好了许久了,从林心里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喉结滚动了几下,望了望脸颊绯红滚烫的静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淑,我想到白山城去闯一闯,见识一下。做点事儿出来······“

刘静淑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牛铃大眼异常坚定,那一刻复杂的情绪就萦绕在她的心头了,她早已把心托付给了他,她也相信从林的本事,她也认为汉子就该做点事儿出来,可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谁希望爱恋正浓的情人离开呢?

更何况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丈夫有所成就呢?

静淑攥紧他的手,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说道;

“那你多久娶我?”

从林望着这个似水一般的女人心中起了点愧,是啊!跟自己好这么久了,要是自己就这样直去白山城怎么对她得起。

“我就跟我爹娘商量。”从林说着紧紧地把她搂住,并且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初夏的风忽然听这小两口的情话,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呼的,把脸别转开去了。夜虫放声的唱着属于也得睡眠曲,让这静得发麻的夜,显得越加的静。

2

欢悦的虫声在本柄听来却格外的刺耳。他刚刚从下沟村回来,也不知怎地他就自然而然的爬进那个熟悉的院子,自从那天胡翠花放了她,刘本柄就忘不了这个女人了。他心里煎熬着,他知道这样去找一个寡居女人实在不是汉子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是让人唾骂祖宗丢了先人的。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

他躺着,炕上就像有碎石子一般扰得他不得安宁,他不时的翻来覆去·······

家珍也是没有睡着的,他暗暗的听着儿子推门进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只想;这娃子有事儿瞒着自己。自己的娃子,她在自己知道!这娃子实诚亏负不得人。记得小时候,他和几个娃子去偷了张家的杏儿,硬是几天没睡好,直到跟自己说了,才呼呼地睡着。和他爹一个模子的实诚人儿。

她想总共有一天他会和自己坦白的,她等着······

同时她心中一念想;娃子长大了······心中反而没了底。

就在家珍心中忽上忽下,本柄敲响了她的门说:

“娘,你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家珍开了门,母子两坐在炕沿。本柄看着油灯下,一双劳累而对自己充满关怀的大眼睛,不觉神情庄重地说道;

“娘,我有件事儿一定要跟你说。”

“啥事儿,说吧!”她心里不禁有些得意和欣慰;你这小子还是要和我说的。

“我把胡翠花睡了。“

一股热血涌上家珍脑子,她几乎要昏了过去,一只扬起来的手啪一声打在本柄脸上,家珍脸上肌肉一抽,眉头一蹙,眼睛里直冒火,嘴里颤巍巍地压低声音说道;

“下沟村的胡翠花,可是一个清白寡人家啊!你·逆子呀········平时我可是怎么教你的,你对得起你死去额爹?········“说道爹的时候,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扑到儿子怀里,狠狠的打。

“娘,可我就是睡了嘛。着·········”本柄看到娘这样心都碎了,悔恨地说道;

”——儿啊!听娘一句,断了吧!娘个你娶房媳妇,你这不是个事儿啊!你这样是害了人家啊·······”家珍握着儿子宽实的肩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既像要求又似乞求地说道;

刘本柄听着把头低低的,话他听进心里去了。过了老大一会儿,像是做了老大一个决定一般,痛苦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出了房门,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家珍想着印堂发黑煎熬痛苦的儿子,过来人的她,知道儿子的心。心里不禁道;我可怜的儿!作为一个偏心的母亲,她暗怪胡翠花是个骚情女人。从那天起,家珍就觉着心上阴着这事儿,脑子昏昏沉沉的,做什么事儿也提不起精神头来,就是想睡觉。本柄觉着她病了,她硬说自己没病,还说,等到秋收后足足的睡上一觉就好了。

一直拖到隆冬的三场雪后,太阳还是照例出来,可是一点温暖都没有,像似一个冷漠敷衍的情人在装模作样;村人只有舒服的躺在烧得发烫的炕上。家珍照例在灶上给本柄做饭,她拿着木瓢往锅里加水,突然觉着眼前一黑,眼睛一闭,”duang“木瓢就摔在了地上。

本柄在炕上听见这响动,喊了一声,慌得跳下炕。一看倒在地上的家珍吓了一跳,一探鼻子,还有气儿,一掐人中,不醒,赶紧把家珍抱到炕上。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的,光着脚丫子,就出了家门往最近的哑女家来。把家珍托给【刘家的】照看,哑女一看他没穿鞋,找了一双她哥哥穿的给他,本柄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找老李头儿了。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

老李头儿来了,坐在炕沿看着家珍白噗噗没有血色的脸,扒拉开眼皮一看眼中的神色十去其九,一搭脉,心下了然;心中久有忧虑,五脏俱损。他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中想;要是自己那半颗人参还在,说不定········他只开了一剂养神补救的药,递给哑女,他看着自己这个干女儿,心下一念;直和自己的六儿长得一模一样。要是六儿现在还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一转念不禁潸然一笑。他走到本柄身边,看着这个高大挺拔有孝心的后生,脸上忧虑的神色,紧咬的下巴,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缓缓的说道:

“你娘的病我也没办法。我开这剂药能拖多久看造化了········”

本柄听完这话。眼中溢出泪,“李叔,你再想想法子······”老李头儿一摆手。哑女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叫着他;

“大,大···”

用她葱白圆润的手指指了指家珍,老李头儿摇了摇头,摸了摸哑女的头,背上药箱走了。

本柄坐在家珍炕边,呆呆的看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娘,鼻子酸酸的,心里冒出一个不详的想法;突然一阵空虚,空荡,害怕·······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家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

听到消息的人,挤进这小小的房子,丛林坐在本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旁,“大婶儿好人有好福。”他知道多说无益,只默默的守在本柄身边。静淑挨着本柄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几个心软的女人已掉下眼泪来;

“苦命人啊!他爹走的早,家珍现在也躺下了。“和家珍关系很好的胡婆姨惋惜说道;

“唉!多麻利的一个人呐,秋收的时候那样能干。”

·········

张永贵和几个掌事儿的商量家珍的后事,毕竟本柄这后生还这样年轻。他们作为长辈不得不为他考虑。

3

夜色

悄无声息地笼了下来。

只剩无所事事的风,吹得呼呼响。哑女和刘家的还在本柄家里,按理说刘家的是该回去的,她觉查出自己女儿对这小子有点意思,要防止女儿吃亏。本柄这小子是不错!也能入她的眼,只是她不能让自己女儿受屈,一切都得按规矩来。要是她去了自己女儿倒是说得过去。毕竟女儿有点不足,她得帮着把持点。也正是由于女儿的缘故,她对本柄家的事儿还挺上心的,以她女人的眼光,本柄这小子也是是个能人!可以说和张从林是不相上下的,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点是她最看好的;正直。这是男人特有的魅力,要是自己年轻十几岁自己也相中他。画皮难画骨!到底这小子嫌不嫌弃女子哑她也拿不准。但只要是这小子点头,自己家境殷实,两个大儿子,一定会帮持你小子的·······她坐在家珍地炕沿,理了理已经带有银丝的头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地往自己女子身上瞟。

刘家的把本柄拉到一边和他说;

”本柄我看你娘这病·······要不去问问狐仙!“

本柄看着刘家婶子一双眼睛里带着同情和慈祥的光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对生活经验,看的本柄略略心安;感激地说道;

”婶子,我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个事儿,还望婶子相帮衬着,本柄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举了一个躬。

刘家的一听这话,心里很是舒服;这小子!到也是一个懂事儿的后生。心里很乐意的冒雪领着本柄去找狐仙。

牛沟村低矮成群的房子顶上堆这雪活似秋天长白山里的白蘑菇,一条踩得均匀的泥泞小道一直穿过村子,向远处延伸,延伸······近处所见一片白茫茫,远处就只有略带灰色的天空。

村口的两棵老梧桐,干枯的枝桠张牙舞爪的,两个乌鸦窝,在白茫茫天地里活似两颗漆黑的眼珠;呆呆的望着刘本柄,他看着这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怅然若失。好像有一只手推着自己来到这儿也或是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儿一般。来到这儿会怎样?他知道一会儿就会见分晓。

狐仙家好似很久没人去了。院子积满了雪没有扫,院子里挂着符文,一根三尺来高的木杆子吊着一张玄色的狐狸旙,屋子里到处是奇怪的符号,挂得丝丝条条的,一股浓浓的松香,一层薄暮帘子支挡在她的炕前,模糊可以看见她脸上涂着黑白红三色条纹,盘坐着一身玄红裹着身子,可以看见她木棍儿一般的颈子,和凸显得锁骨,本柄站到在帘子外面,他刚要开口;

“你早该来了,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就像从坟墓里冒出里的,听得人背后发凉。说完这话她就躺在炕上,显得很虚弱。忽然,全身抽搐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发出几声狐狸的哀鸣嘴里断断续续说出一段话;

——后果······因····前······因

——原···········该命抵命——

——念·····孤·····孝有心······

——冒雪······得山参

命改改命命该改············回也!回也!她竟呜呜的哭了,还不住的咳嗽。

听到”命改“刘本柄心中总一颤。他心中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冒雪得山参“那说明娘还有救,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了句;

“多谢大仙!”

狐仙忽然就像很激动,用骂人得语气大叫着;

“你把东西拿走,我等的就是你,你来过了我也该走了······”说完躺在了炕上。

本柄还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转头出去了,就匆匆往家赶。

4

本柄合上狐仙家的院门时,我们牛沟村的这位异人就仙去了。

她一生也不知道出了多少不传的秘密。或许刘本柄就是她要道出的最后一个秘密,她接待完这个最后的来访者,她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的身体一下干扁了,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一下子全白了,脸上表情复杂,痛苦中到这些许欣慰,就像受到惩罚的同时又受到赞扬。据说,全村的狗都骚动不安的,发出不同寻常的号叫;母鸡发出下蛋般欢悦的叫唤;第二天,牛沟村人发现她家门前有三只死了的黄大仙,雪上留着不少狐狸留下的脚印。村人将这个消灾解难的奇人好好埋葬了。都很出力,就像这个人和自己很有关系一样,又好似这样做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

当人们提到她时

“听说她死了。”

“她死了?”语气好像她不会死一般。

“她真的很灵······”

后来我们的心理学家就过研究发现这种灵;源自自然敬畏和心理暗示。

5

本柄进山了。

他将家珍托付给刘家的照看,哑女就像女儿一样侍候在炕前,他心里很感激。“改命”两个字引得他心里慌慌的,可山风把他的惶惶吹得一丁点都不剩。他下意识的缩了缩手臂,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摔下去可是缺胳膊少腿儿不是说着玩儿的。本柄沿着半膝盖的雪,凭着运气走到山腰,这寒冷磨着他的耐心。这长白山参倒是多。可是要找好参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刨开了几处他认为有参的雪地。只有潮湿的树叶,枯了的草。吐出来的去一眨眼就变成一阵白雾,他脑子一阵空白,强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两只手在皮手套子里冻得像一团胡萝卜,焦急,恼怒,烦躁堵在他的心口,他对着这白茫茫参差不齐的山峰,扯开嗓子

“啊,啊,啊!”

猝!的,一大一小两只鹿,受到惊吓往远处跑开了。他看着两只鹿,心有所感。往刚刚鹿停歇的树旁。一棵几人怀抱粗的古树,底下有一泡刚撒的鹿尿,冒着热气。渐渐地!雪融开了。就像一道光闪进他的眼,他不禁摸了摸眼睛。两手一拍,哎呀!是棵山参,他趴了下去,慢慢的刨着,一个人形的,须节飘飘的老山参。他心蹦蹦地跳个不停,心中暗暗佩服狐仙;狗日的,算的还挺准的;盯着山参不由得赞;是个好东西!由不得他多想,撒开脚丫子就往家赶!

心里只念着;快走快走!忽然脚下一滑。身子滚石似的往下,脚碰到一个松树,咔嚓!一股闪电冒进他的脑子。他眼睛一充血,叫了一声“娘欸!”他脑子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刘本柄是张从林背回去的,在找到本柄后从林做了一件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后悔事儿。

从林沿着本柄进山的路找,看见摔倒在崖底的本柄。急急忙忙的奔了过去。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叫了他两声,没应;掐了掐人中,没醒;从林只把本柄往背上拉。他一翻转本柄时看见一根人参根子。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从林将自己兜里带给家珍的人参换了本柄采的好山参,他将本柄送到家,就去请老李头儿了。

哑女看着躺在炕上本柄那冻得曲青的脸,“哇”的的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娃子用自己的脸去挨着本柄的脸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她又把本柄擦了擦脸上的雪,给搓了搓手,渐渐的,本柄的脸色红润了,哑女带泪痕的脸也露出笑意。刘家的在一旁看得难为情。刘家的找事做,将本柄才来的参熬了汤,灌进家珍嘴里,暗想;这家子完了!

“他婶子,你快醒醒吧!也该睡醒了,起来看看你的娃子本柄吧。“

”本柄这娃子孝顺!给你采参回来了,可这娃子也倒——

“我儿子咋了?”家珍猛然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像保护小鸡的老鸡。

——下了。“刘家的吓了一大跳,缓过神而来。”他婶子你醒了!“家珍缓缓地来到儿子的炕边,看到躺下地本柄,脸上不由一抽,像是大葱冲了一下眼睛一样,一转念;强咬紧牙关;强压下要留出来的泪水。

这时寒风将老李头儿和从林吹了进来。

“他叔,救救这娃子啊!”老李头儿拉住就要跪下的家珍。

——我尽力!“他一听脉。然后,让哑女端来一碗参汤,灌了下去。他用那双白白净净的,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手。在本柄太阳穴,耳后,头顶,后颈,按按揉揉,又拍拍他的头顶。

本柄觉着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几个狐狸在他头上挠来挠去,舒服的很!突然一直温暖的手在他人中上一掐”啊“他睁开了眼,望见老李头儿,他喊出了声;

“叔,我的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