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吉蒂:
正如大家所想,杜赛尔是个很可爱的人。他当然同意和我合用一个房间。老实说,让一个陌生人用我的东西,我并不是很乐意,但是一个人得行善积德,我也乐意做出这小小的牺牲。父亲说:“只要能救人一命,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他说得完全正确。
杜赛尔第一天就向我详详细细地打听了一切,例如女清洁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使用盥洗室,什么时候可以上厕所。你会笑,但是这一切在一个藏匿处并不是那么简单。我们白天不能添这么多的麻烦,让楼下的人听到,每当有外人来,例如那个女清洁工,我们就得格外小心。这一切我全都一五一十地向杜赛尔讲清楚了,可是使我感到很惊讶的是,他领会得很慢,什么事都要问两遍,以后还是记不住。也许这只是暂时现象,由于事情来得突然,他弄糊涂了。此外一切正常。
杜赛尔告诉我们许多外面的情况,我们与世隔绝已有很久了。他所说的种种事情令人悲伤。数不清的朋友和熟人被带走,去往一个可怕的地方。绿色或灰色军车一个夜晚接一个夜晚在街上打转,挨家挨户按门铃查问有没有犹太人。有的话,马上全家带走,没有的话,就去下一家。凡是没有躲起来的,都逃脱不了这种命运。他们也经常带着名单,只去他们知道会大有所获的人家。他们常常悬赏,每抓到一人给多少钱,真像从前追捕奴隶一样。可这并不是什么笑话,说它是笑话也未免太轻松了。晚上我常常看到一长列一长列善良无辜的人们,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被几个家伙押着不停地跑,挨骂被打,受尽折磨,都快要趴下了。没有人能幸免。老人、儿童、婴儿、孕妇、病人……全都在走向死亡的队伍中。
我们在这儿多好,多么好,多么平静!要不是为所有那些我们爱莫能助的亲人担心害怕,我们是用不着为这种种苦难生气的。我感到很难受,因为我睡在温暖的床上,而我那些最亲爱的朋友却在外面什么地方受到镇压,或者正在倒下去。
每当我想起我在外面时与他们心心相印而今落到有史以来最凶残的刽子手手里的所有人,便会不寒而栗。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是犹太人。
安妮
1942年11月20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