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坚果[1]
——那一天仿佛是
那种天堂一般不死的日子。
我从农舍门口兴冲冲出发,
肩膀上挎着一个包,手里拿着
采坚果的钩子,迈步走向
遥远的树林。我的形象颇为古怪,
我骄傲地穿着乞丐的那种衣服,
是在我节俭的房东太太的劝说[2]
和教导之下,专为此行而穿的。
我杂七杂八的装备!为了自如应付
山楂树、灌木丛、荆棘,其实,
我大可不必如此褴褛。在林中,
在没有道路的山岩上,我奋力前行。
最后我来到了一个可爱的角落,
那儿无人来过,并没有树枝折断,
带着枯叶低垂下来,那是不祥之兆,
遭到劫掠之兆。一株株榛子树
高大笔直,挂着串串乳白的榛子,
一块处女地!——我站了一会儿,
我呼吸着,压制着自己的心,
欢乐之情最喜这样;这克制很明智,
它给我一种快感;我不必怕对手,
我环顾这盛宴,有时坐在树下,
坐在花丛中,与花朵游戏。
那些人最懂我的心情,他们经过
令人疲倦的漫长等待,终于,
超乎所有期望的快乐蓦然降临。
——也许,在那幽荫的树叶下,
五个季节中,紫罗兰再次开放
又凋谢,而没有人看见它们;
一道道美好的溪流潺潺流淌,
永不止息,我看到了闪光的泡沫。
我把脸颊贴在一块苍绿的石头上,
那些石头生满苔藓,在浓荫下,
散卧在我四周,仿佛一群绵羊。
我听到了低语,轻诉的声音,
我当时处于那种甜蜜的心境,欢欣
乐于安享悠闲,因欢愉胜券在握,
心灵就奢侈地耽于不相干之物,
把自己的关怀挥霍给树桩,石头,
一无所有的空气。——然后我站起身,
把树枝树干咔嚓嚓扯到地面,
无情的破坏,那个幽深的
挂满榛子的角落,生着苍苔的绿荫,
被毁伤,被玷污,隐忍着交付出
它们安静的存在;除非我现在
把我目前的情感与过去混同,
即便当时,当我从那树荫转身离开,
满心欢喜,比富有的国王更加富有——
我已感到一种痛苦,当我看见
那些沉默的树,那低垂的天空。
亲爱的少女!当你在这些树下往来,
要怀着一颗温柔的心,以温柔的手
去触摸,——因为树林中有一种精魂。
[1] 作于一七九八年十月至十二月。素体。
[2] “房东太太”指安·泰森(Ann Tyson),华兹华斯在霍克斯黑德上学时住在她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