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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替子尽孝

一百三十五替子尽孝

民国年间,奉天南郊耿家屯有一耿老妪,年过六旬,其夫早逝,膝下留有一子,名石儿。耿石儿年不足弱冠,母子相依为命。一日,石儿至镇赶集,不意遭镇威军抓壮丁,强入伍为兵。耿老妪闻之,嚎啕大哭,然而无奈。自此,其孤独艰难度日,无时不盼子归之。

一年过去,石儿音讯皆无,耿老妪拮据过日,本已困苦,然雪上加霜,又遭鼬害扰之。其家养十余只母鸡,黄鼬常夜入其宅盗食之,其恨鼬入骨,遂设捕鼬笼以捕之。

捕鼬笼借于屯内猎户,笼用铁丝绕框编成,笼长二尺,宽高各一尺,笼口只三寸见方,下有机关,内设诱饵,若黄鼬来盗,入笼后触动机关,口上有吊板,板速落,笼口关闭,则可活捉矣。耿老妪捕一雀,拴入笼内以诱之。

夜半三更,黄鼬又来盗,见笼内有一雀,活蹦乱跳,其幼小而不知陷阱,钻入笼内欲捕之,足触机关,吊板速落,笼口关闭,其入囹圄矣,纵然左冲右突,用尽洪荒之力,亦不能脱也。

天亮,耿老妪闻捕笼响动,出屋门见一小黄鼬入牢笼,其喜曰:“噫!妙哉!汝尚盗吾鸡否?”其取火捅条,欲用铁尖猛刺之,取小黄鼬性命,小黄鼬瑟瑟发抖,惊恐目光望之,见小黄鼬可怜兮兮,耿老妪顿生恻隐,不忍心杀之,“罢矣,汝饿极而盗之,可恕也。”小黄鼬竟学人施礼,拱爪作揖谢之,耿老妪见其状可掬,欣然笑曰:“噫!妙哉,此院内吾独居,无伴相随,冷清之极也,汝可愿与吾为伴乎?”小黄鼬频点首应之。耿老妪又曰:“以后不得盗食吾鸡,吾贫穷无资,以售鸡卵获资,汝可应之?”小黄鼬又点首。“好,吾放汝归之。”耿老妪启吊板,笼口开,小黄鼬钻出,倏然逃之。

数日,耿老妪之群鸡安然无事。一日夜,耿老妪忽闻敲屋门声,其起身开门,惊见小黄鼬叼一野鸡于门前,咦!其顿喻矣,小黄鼬携礼,登门报恩来也。遂谓小黄鼬曰:“汝可愿入屋歇息?听吾唠乎?”小黄鼬点首,入屋歇之。

自此,小黄鼬隔三差五夜至耿老妪家,与耿老妪感情渐深,常于屋内歇息,与耿老妪同寝,有时卧于其身上,有时盘于其膝下。耿老妪常与小黄鼬嬉戏逗之,唠其所遇之事,述其子石儿少时之往事,小黄鼬竖耳听之,讲至石儿被抓当兵,其潸然泪下,每至此,小黄鼬遂从其身跳下,翻滚折跟斗,憨然做鬼脸,直至引其开怀大笑,方休矣。

耿老妪家有一照片,乃石儿与其合影也。当年母子入奉天购物,舍午饭之资,入照相馆而摄之,其将此照片视为家珍而藏之。有时其思儿心切,取出视之,呆视良久,热泪盈眶,方收回藏之。小黄鼬亦多次见相片,相片男子,粗眉大眼,鼻直口方,知其乃耿老妪之独子也,每视之,与耿老妪同感同戚,盼石儿速归之。

耿老妪信佛,家供佛像,傍晚闲时,常于佛像前念阿弥陀佛,小黄鼬趴于油灯前,全神贯注,恭而听之。耿老妪见小黄鼬认真之然,忍俊不住而笑之。

石儿被抓当兵已有二年矣,耿老妪盼子归,望眼欲穿,常坐于院门口,向远方张望,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然石儿渺无音讯,如石沉大海矣。其常于梦中见石儿归,欣喜若狂,母子相拥,喜极而泣,激动而醒,原一场梦矣,空喜悦!其常夜寝时,隐约闻外,有人敲院门,以为石儿归,然开门视之,空无一人也。

一日,耿老妪梦见石儿亡于战火,其嚎啕痛哭而惊醒,已泪流满面矣!其失魂落魄般,谓小黄鼬曰:“吾儿若当初未遭抓兵,何有今之痛也?”小黄鼬点首,跳下床,叼毛巾,复上床,交其手,擦其泪,慰其痛也。

如此度日又一年余,耿老妪抑郁成疾,终抱病于床矣。小黄鼬默然卧于侧,眨眼望之,悲伤满腹而欲泣也。耿老妪伸手抚摸小黄鼬,颤声曰:“吾恐命将休矣,吾不能再与汝相依,汝若饥饿难忍,鸡窝之鸡,汝可随意捕食之,勿须虑也。”

小黄鼬闻罢,眼含泪水,待耿老妪昏睡,其悄然下床,出屋离院,速然远去矣。次日晨,咚咚敲门声将耿老妪惊醒,其强挣起身,隔窗望外,紧盯院门,有气无力问曰:“何人敲门?”门外传来呼声:“娘,吾乃石儿,吾归也!”耿老妪闻之,特大惊喜,恐又于梦中空欢喜,其用手狠拧耳,觉疼痛难忍,此非梦中也!啊!其挣扎下床,颤巍巍至院门,匆忙忙拉门栓,门外站一对青年男女,男瘦瘦者,粗眉大眼,鼻直口方,正乃石儿也!纵然三年未见,耿老妪仍立刻认出,牵肠挂肚、日思夜想之人,焉能认不出?

石儿欣喜曰:“娘,仗打完,儿终归矣!”母惊喜万分,抱儿放声大哭,泣不成声:“汝终归之,娘盼目欲盲矣!”石儿亦流泪曰:“娘,儿不孝,让娘受苦,日后吾定尽孝,永不离也!”其指身后靓丽女曰:“娘,此吾之妻也,姓尤名妮儿,乃吾仗后至富家打工所识,现已婚矣。”妮儿向前,呼曰:“娘,吾日后伺候娘左右,娘尽可享之。”

耿老妪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吾儿出息矣!快进屋,儿媳定饥饿,吾即炊之。”耿老妪擦干眼泪,下厨房,烧火做饭,毫不觉疲也,其病竟愈矣!

石儿归,耿老妪病愈,儿与儿媳极孝顺,照料周全,耿老妪体健心舒,开心之极也。邻居闻石儿归,皆来贺之,然见石儿举止言谈与三年前有异,石儿原憨直厚道,不善言辞,现聪颖伶俐,谈锋甚健,皆惑然不解,甚感异也。

石儿归,小黄鼬仍常至耿老妪家,其不认生,与石儿夫妇情同舐犊,常与夫妇同寝一屋而不愿分之。

光阴荏苒,半年过后。冬一日,耿老妪至镇籴米,偶遇一道士,道士见其,猛一怔,细打量许久,上前施礼曰:“无量天尊,贫道敢问施主,近日家中可现怪异之事乎?”耿老妪摇首,否而欲去,道士拦之曰:“实不相瞒,老人家,贫道见汝身沾妖气,恐汝家邪祟作恶,故而问之,汝家近日可见怪异之事乎?”耿老妪闻之大惊,思之而否曰:“未见怪异之事,然喜事则有之。”

道士问有何喜事,耿老妪遂将石儿三年前被抓当兵,近日携妻而归,详述之。道士闻罢,沉思片刻,问曰:“汝儿被何人所抓?”耿老妪回曰:“吾闻抓壮丁者乃镇威军也。”道士叹曰:“贫道闻直奉开战,镇威军首当其冲,已全军覆灭矣,汝儿定亡之,此归来者定妖邪所化也。”耿老妪闻之,如雷贯耳,怔呆半晌,否曰:“汝休胡言!吾儿焉会认错?”道士释曰:“妖魔能喻人心,可依人之然或图照而变其人,惟妙惟肖,老人家难辨也。”耿老妪愠曰:“吾儿极尽孝,焉能妖邪所变?吾常年不外出,焉会引邪上身?”道士曰:“妖邪非汝招引而来,汝家中所养宠物,年久有灵,其亦可招引而来也。”

耿老妪思之,莫非小黄鼬招引而来?其仍否之曰:“非也,非也,吾何宠物未养,吾欲归,儿媳等吾籴米炊之。”其心乱如麻,返身欲归之。道士叹曰:“罢也,既然如此,吾赠汝一降妖符箓,汝可趁儿不备,猛贴其身,或人或妖,则即可明之。”其将一降妖符箓递与耿老妪,转身去也。

耿老妪手持符箓,伫立于寒风之中,泪夺眶而出,其跌撞而行,双腿似灌铅般,忽瘫倒于地,其将符箓撕碎扬之,碎片随寒风飘然去矣。其盘膝而坐,低首哀之,良久不起。忽闻一焦急之声唤曰:“娘,汝因何坐地,久而不归?急煞儿也。”耿老妪举目望之,见石儿寻至,曰:“吾累矣,暂歇之,汝因何而来?”儿曰:“吾见娘久去不归,恐出岔事,故而寻至此,咦?娘之双目因何肿矣?”母曰:“风沙迷眼,无碍,吾即刻返家。”儿应之,扶母起,母子归之。

返家后,耿老妪内心受创,外感风寒,卧病不起,未过两日,竟奄奄一息,欲亡之,石儿夫妇与小黄鼬夜间守护,不离不弃,不寝不休,床前精侍之。石儿曰:“娘,待明晨吾进城请郎中为娘诊脉,定让娘病愈也。”耿老妪突回光返照,喘气曰:“不必矣,谢汝等精心照料,让吾多活半年余。”石儿曰:“娘何出此言?儿尽孝乃理所当然也。”耿老妪笑曰:“汝不必瞒吾,吾已尽喻矣,石儿已于三年前亡矣!汝非石儿,乃冒名顶替者也!”

假石儿闻此言,顿怔矣,扑通跪于床前,坦言曰:“事已至此,吾实言告知,吾确非石儿,因何冒名顶替而来?”其指小黄鼬曰,“吾与妻乃修炼多年之黄仙,小黄鼬之祖父母也,两年前,老人家捕其入笼,心起善念,不忍杀之,网开一面,饶其一命。半年前,老人家盼子归,急心攻心,患病卧床,欲西去矣。小黄鼬跪求吾救之,吾孙受汝大恩,吾岂能有恩不报、见死不救?遂按石儿照片之相,变而替之,尽孝于此,望老人家谅之。”

言至此,耿老妪用尽气力,笑曰:“愿来世,吾与石儿再为母子……”言未尽,气断之,其含笑而卒矣。黄仙与其孙,抚尸痛哭,悲痛之极也!

次日,儿将耿老妪之尸重敛之,邻者皆来吊唁。午后众抬柩至屯外安葬,儿与儿媳披麻戴孝,跪于坟前,叩首祭之。夜晚,小黄鼬携数百余黄鼬至坟前祭奠,众鼬叩拜似黄波浪滚,场面颇壮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