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我又僵又冷，我是一座桥，横跨在一条深涧上，两脚扎在这一头，两手插进那一边，我牢牢固定在碎土里。我上衣的下摆左右飘动。下面深谷里盛产鳟鱼的冰冷小溪哗哗奔流，没有旅游者会误来这路途崎岖的山上，这桥在地图上都还没有标出来呢。我就这样横卧着，等待着；我必须等待。既然已经建造起来，只要不倒塌，就不可能停止桥的存在。

有一天傍晚——是第一次还是第一千次，我已记不起了——我的思想已陷入了混乱，并总是在原地兜圈子。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小溪的奔流声变得低沉起来，这时我听见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正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桥啊，快伸展你的四肢吧，振作起来吧，你这没有栏杆的桥梁，扶住这位如此信赖你的人吧。让他不稳的脚步保持平稳，若是他身子摇晃，你要站出来，像山神般把他护送到对岸。

他走来了，用他手杖上的铁尖敲击我，又用它撩起我的衣摆放在我身上。他用杖尖捅进我那灌木丛似的头发，让它——也许由于狂乱地察看周围——久久留在里面。接着，我正梦幻般随着他越过山头、峡谷，不料他双脚一跳，跳到我身子的中间。剧烈的疼痛使我战栗不已，弄得我莫名其妙。这是谁呢？一个小孩？一个梦？一个拦路抢劫犯？一个寻短见的？一个诱惑者？还是个破坏者？我正要转过身来看看他——桥在翻身！我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桥就倒塌了，我随着跌落下去，跌得粉身碎骨，跌在那些棱角锐利的岩石上，它们从奔腾的溪水中探出头来一直在平静地凝视着我。

叶廷芳 译

本篇载于《八本八开本笔记簿》第一本，写于1917年1至2月，首次发表于1931年，标题系马·勃洛德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