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而其实徐煜阳猜的并没有错，随后进来的人就是消防队员。

赵帅恒刚走没多长时间，姚佳楠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所以她一连打了五通急救电话。110，120，119，999（红十字会电话），甚至是12322（地震急救电话），因为她生怕赵帅恒他们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而她担心的竟然还真的没错。

原来，就在赵帅恒翻墙进到屋内、发现屋内还藏着地下室的瞬间，海健南拎着汽油桶就进来了。以赵帅恒的实力，他对付海健南本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没有想到海健南的第二人格的体力却远比他想象的坚实的多（之前在机场，他就是被海健南的第二个人格擦伤的），他早就料到了赵帅恒不会甘心会，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汽油了，他在赵帅恒来之前就在屋内洒满了汽油，而赵帅恒刚一进屋，他就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在了地上。

大火一触即燃。

海健南趁乱逃出了房间，而赵帅恒刚追出去，谁想到海健南就用一把小刀抵住了赶过来的海梦云的脖子。

“你再跟过来，我就划了她的脖子！！”

赵帅恒轻笑。“你不敢！她是你妈！”

“我妈？”海健楠说着，他的脸上竟露出了诡秘的情.涩（色）的笑容，他竟然俯身亲了海梦云一口，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带着甜蜜的毒液。“辛苦你了，亲爱的。我们儿子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因为赵帅恒当时并不清楚海健南的动机，所以那一瞬间他困惑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感令他霎时间出现了思维的断片，尤其当他看到海梦云的脸上出现了令他难以理解的集合了恐惧、绝望、颤抖的试图忍住哭泣的表情、她害怕的几乎站不稳了的时候，赵帅恒就更懵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赵帅恒心想。

但是海健南才没有时间去解释那么多，他猛地就把海梦云推倒在地，自己翻墙逃出了院子。海健的动作太快了，赵帅恒追到窗边，他就已经不见了，再加上火已经起来了，所以赵帅恒完全没有了心思去追海健南。

“打119！”赵帅恒对瘫坐在地上的海梦云喊。但是海梦云却已经被摧毁了心智，火焰开始舔舐她的皮肤，她也好像丧失了痛感，还是赵帅恒第二次、第三次大声喊她：“他妈的，醒醒！眼泪能灭火吗！打119！”，海梦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摇摇晃晃的掏出了手机。

只是，赵帅恒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最早赶到的人不是海梦云叫的119，也不是彭旭（他在再次去找海健南的路上已经汇报给彭旭了），而是一开始姚佳楠的急救电话。

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在去医院包扎的时候，赵帅恒仍然觉得不可置信——这个女人有这么靠谱吗？！

带着对姚佳楠的疑问，他在急诊室包扎缝针时格外留心观察了一下姚佳楠，他见姚佳楠始终都没能好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她不停的帮他们挂号、缴费、跑前跑后，她又大又圆的眼睛上的眼线都因为出汗而有了一些晕开的痕迹，她的上唇短短的，涂着玫瑰色的他说不出色号的口红，像熟透的饱满的小樱桃。在不停的询问缴费和他们的伤情时，她那会嬉笑的波纹、那会说话的韵律，还有当她露出活泼但又最粲然的微笑之时那两排反射每一道圣光的亮晶晶的皓齿……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对她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赵帅恒看着姚佳楠，不自觉的有些出神了，直到他兜里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才猛然回到了现实。

来电人是彭旭。

而他打电话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询问他和徐煜阳的伤势，第二个，就是告诉他们，因为刚才发成了紧急情况，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来医院看他们了。

“什么紧急情况？”赵帅恒立刻问。

“海健南死了。”

出口的瞬间，赵帅恒不顾医生还在帮他缝针，他直接就站了起来，心脏急速收缩。“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跑了吗！？”而彭旭则告诉他，他是在硬闯关卡时被撞死的。大概是慌不择路，他的车直冲冲的撞向了拦截的警察，而后在追捕时撞向了路边的石墩，因为时速太快，他又没有系安全带，所以他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当场死亡。

赵帅恒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他想立刻回警队，但是被彭旭拦住了，彭旭让他在医院好好修养，照顾好徐煜阳，他们已经派人处理现场了，还有海健南的地下室，他们已经找鉴证科进行全面搜查了。

“好吧。”赵帅恒没再说什么，但是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却总有一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海健南身上的谜团还太多，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

而和赵帅恒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徐煜阳。

徐煜阳是在送到医院之后醒来的。

去医院的路上，徐煜阳的含氧量很低，急救人员特意在救护车上擦去了他身上的烟灰确定了徐煜阳受伤的位置。而后到医院后医生也立刻将他的脚踝进行了固定，并进行了X光检查。幸好，最后检查的结果是好的：徐煜阳最严重的伤是脚踝骨折，但因为伤口干净因此不需要做手术，此外虽然他的手有二级烧伤、背部有瘀伤、身体其他部位也有一些小烧伤和瘀伤，但医生说这些伤口也不算严重，所以也不需要担心。而唯一导致他仍在昏迷的，就是吸入的过量的浓烟了。

“浓烟确实会损伤他的肺部，但是好在这次急救及时，多吸一些氧后他的肺应该就能恢复。”医生说。

听到这，宁妍才彻底放心。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气温又降了，秋天的夜晚竟然初次有了冬天的寒冷，宁妍打开了窗户，让阵阵凉风透了进来，而没过一会，徐煜阳就醒了。

徐煜阳睁开了眼睛，随着知觉的回归，他感觉到身体感觉就像被车碾过一样浑身难受，他的头也模糊而疼痛，甚至在一瞬间，他差点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好在身边宁妍的笑脸即使让他记起来了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海健南怎么样了？

徐煜阳立刻想问，但他的喉咙又干又痛，还咳嗽了起来。他伸手想把碍事的面罩从脸上扯下来，不过立刻就被宁妍止住了。

“你才刚醒！你别乱动，你现在需要好好吸氧！”

徐煜阳没听，他刚想继续去氧气面罩，立刻就看到了宁妍担忧而又严肃的怒视着他。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你非要让我操心吗？！”

徐煜阳不再动了。他点点头，深深地喘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有些再操之过急了——甚至他今天让宁妍以身涉险就是一步错旗，而所以他放弃了。

徐煜阳露出了一个听话的疲惫的微笑，向宁妍伸出手。是啊，不管海健南怎么样，真正他所关心的人——宁妍、赵帅恒、还包括他自己，大家都没有事，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宁妍也立刻明白了徐煜阳的意思，她靠过来用双臂温柔地搂住他。当他们分开时，宁妍微笑着，捧住了他的脸颊，“这就对了，你好好休息。等几天后没事了，我们一起回家。”

徐煜阳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一些，他很想告诉宁妍他已经决定今后还搬回自己家住的，但是因为戴着面罩，而且浑身疲累，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

几天之后。

徐煜阳出院了。

徐煜阳是下午一点多出院的。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徐煜阳一出院的第一时间就先让宁妍回了家，他则再次返回了警局。因为在医院里他已经听说海健南死亡的消息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清楚具体的情况。

在警局里，徐煜阳也再次见到了带着手铐的海梦云。他看到才几天不见，海梦云就已经憔悴的让他认不出来了。她简直是皮包骨，身上穿一件法兰绒衬衫，扣子扣到领口，领口上冒出枯瘦的脖子。她脸上泛起了红斑，苍白的额头上突出起一道一道的青筋，她的表情多数时间是阴郁的，似乎带着极端的绝望，但是有时候嘴角却又带着神秘的比哭还要悲哀的笑。

高方政告诉徐煜阳，海梦云已经离疯不远了。

“我能再问问她吗？”徐煜阳向彭旭申请。

彭旭有些诧异，因为他们已经审问过她了。

“我想问她一些其他的事……我总觉得海健南的死和L有关。”徐煜阳说。

“L？”彭旭大惊。

而徐煜阳则立刻安抚下来了彭旭，说一切都还不好说，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他的直觉。

再次进到审讯室后，海梦云脚步缓慢的坐了下来，她的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眯着看着徐煜阳，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直到她不聚焦的眼睛看清楚他手臂上还未好透的烧伤的伤痕，她才抖了抖干涸的都起了皮的嘴唇。她说她也不想让海健南烧死他们的，但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患有子(宫腺肌症，极难受孕，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她生怕他会坐牢、被判刑。

“子(宫腺肌症，这就是你为什么坚持把罗展硕的孩子生下来的原因？”徐煜阳打开了录音设备。

“是……但那孩子也是我的……我的这个病，极难怀孕，即使怀孕后也容易流产，所以我就想听天由命，如果他活不下来那最好，但如果他真的平安降生了，那就是天命，我会好好养他，绝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徐煜阳蹙眉。他问她是怎么养海健南的？

海梦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失神的望向灰白色的墙面。大概是想到了这些年的艰难经历的原因，她倔强的空洞的眼睛里开始涌上了眼泪。她说为了保护他平安，不让他知道那些旧事……她一开始就托人把他挂在了她妈的户口上……她就变成了他的姐姐。小时候，他就‘姐姐’‘姐姐’的喊着她，她能看得出他眼睛里的困惑和迷茫……后来，他终于能叫她‘妈妈’了，但是他也已经懂事了，他就更困惑了，他甚至还常常说错还她‘姐姐’，她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打他，狠狠地打他……她能看出来他很痛苦，但是他不得不接受。再长大一些之后，他受到了欺负，他开始不停的问她他爸爸的事，她就更暴躁了，只要他一提到有关‘父亲’的字眼，她就开始找人来家里‘做法事’，我还曾经在家里买过棺材，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恶魔，他已经死了，让他住嘴、让他免受他父亲的恶灵的腐蚀和纠缠，他很害怕，他哭的撕心裂肺的，一度以为自己也是个恶魔……但是，还好，最后的效果'不错'……因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不提他‘爸爸’的事了……他只是一个人画画，喜欢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自言自语……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他越来越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他……”海梦云仰着脖子，愤恨的咬了咬牙，她说他的性格开始时而安静的吓人，时而又忽然开朗起来。

“‘这是人格分裂’的前兆。他已经丧失了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

“我……我不知道。但是那时候他没有一点暴力倾向！直到他认识了一个什么老师！”

“老师！？”

徐煜阳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他警觉的坐直了身体，一种接近真相预感让他不自觉的眼神专注而严厉，他紧盯着海梦云，同时放慢了语速。“什么老师？”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认识完之后，他画的画也越来越奇怪了，他还在墙上用什么特殊的材料画了一个巨大的鬼怪……非常渗人，那种颜料白天不会显现，就像隐形的一样，但是一到晚上遇到火光，就会显现出来，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我被吓坏了！”

“般若。”徐煜阳心想，看来他在火灾时看到的最后一幕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他是在见到那个‘老师’之后精神才越来越不正常的？”徐煜阳接着问。

“是……是吧……”海梦云咬了咬牙，“我一开始完全没有把这件事看的太严重……我以为他就是叛逆罢了……直到……直到……”海梦云说着，她越来越结巴，直到一声浩瀚的哭泣直接冲破了她的死守的眼眶，她双手捂住脸，颤抖着声音，她的情绪也转变为剧烈的、赤裸裸的恐惧——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叫我‘老婆’，他想要和我睡一起，我才忽然间觉得不对劲！他……他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他……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罗展硕绑架我那时穿的衣服……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当年的罗展硕……！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梦云哭着，她长长的手指骨瘦如柴开始不断地卷曲、扭转、绞拧，而后她猛的就捶起了自己的脑袋，好像她已经再也承受不住自己脑海里的所有痛苦的回忆。

过了好一会，直到她的哭声渐小，肩膀起伏平稳，徐煜阳的悲哀的眼神才再次靠近了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就在……不久之前。所以我才定了机票决定去国外的，我在那边找了医生给他看病，但是谁知道在机场被你们拦了下来。”

“那你知道他杀人的事吗？”

“这我真不知道……！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工作，我晚上经常不回家。”

“那你还知道更多有关他画的那个鬼怪和他背后的老师的事吗？”

海梦云依然摇了摇头。

徐煜阳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但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海梦云已经没有必要再撒谎了，她大概是真不知情。所以他关上了录音器。

回到办公室后，最后一抹阳光从云层缝隙流泻而出，照在了办公桌上，也照在了徐煜阳的半个身子上，徐煜阳晃了下神。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因为他深深地感觉到他就如同这光晕一样，看见了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就像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看似完结了，但是它却又牵扯出来了更多若有似无的东西和线索，尤其是当他想到蒋凡案里他生前也曾经接触过一个神秘的“老师”时，他的头就更疼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当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徐煜阳想着，眼神放着空，直到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才晃过神。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了！我想你陪我去买个东西。”

徐煜阳微笑了起来。

是啊，现实虽然苦涩，但是至少他还有他能抓的住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