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徐煜阳的家位于市中心偏东南的连心大道。
下车后,因为赵帅恒主动说要买些菜回家做饭,所以他们便分开了。
宁妍就先帮忙拿了一包行李从徐煜阳回家。当他们来到连心大道中央住宅区时,徐煜阳还在想着赵帅恒的事,直到五楼的电梯的“叮——”的声响提醒他,徐煜阳才从刚才的思路里缓过神。
“那个……你不要嫌弃。家里好久没有收拾了。”
宁妍笑了笑:“没事,我也查寝过我们学校的男生寝室。所以男性的家我不会抱太大希望的。”
然而,事实确是,当宁妍进到房间里后,宁妍才发现徐煜阳刚才的话不过是“客套”罢了,他的家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家都要干净。他的家极其整洁,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小房子,不过有两个房间都被他用来当书房了。
“这还真是‘凡尔赛’啊。”宁妍心想。
随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宁妍首先参观了徐煜阳家里的书房。
书房内,窗户半开着,干枯的树枝的光影投洒在书房里的墨水瓶、教科书、字典和书柜上,自带一种旧时光的美感。
宁妍一边走,一边叹为观止般赞扬他的藏书量,而当徐煜阳打开他的书架时,宁妍更是惊呆了,这六层的书柜里面除了犯罪心理学、法学、刑侦学等和他工作有关的书籍之外,文学、经济学、物理学、甚至是政治类的书也都令人目不暇接,这其中还有不少艺术类的书籍。
艺术类……
宁妍也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个词,她就下意识的受到了伤害一般紧张起来。他看向徐煜阳,脸上再次浮现起了犹豫而又失落的表情。因为他想到了徐煜阳的那个半真半假的回答,他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怎么了?”徐煜阳及时看到了宁妍脸上的疑惑,他问。
“所以……你也看艺术类的书籍,对吧?”宁妍索性实话实话说了。
“看,不过看得不多。”徐煜阳说。
“好,那这样的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妍忽然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可以,是什么问题?”
“你是如何看待以高更、席勒、卡拉瓦乔为例,这些艺术评价高,而普世道德评价低的画家他们自身的这种矛盾冲突的?”
“又是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很重要。”
徐煜阳明显一愣,而当他再次确定了这就是宁妍纠结的问题后,他露出了一个无奈而又坦诚的微笑。
“好吧,那次上课,我确实违背了我的初心看法。”徐煜阳说,他认真而又坦诚的看向宁妍,“我认为’艺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不被道德束缚的东西。因为道德是约束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是保守的、是推崇不互相伤害的,而艺术品之所以能够成为艺术品,它存在的前提就是它具有破坏性和侵略性,它会存在与人与人的最基础的道德之外:如果没有席勒的那些夸张的人体画作,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思考女性的价值;如果没有高更的放弃一起的态度,他就不会画出原始风格的野蛮艺术,后世的人也就不会领略到原始与野蛮对抗所产生的美的艺术。席勒之前不是还有一句名言吗——'To restrict the artist is a crime.It is to murder germinating life.'。’”
“去限制艺术家是一种犯罪,是扼杀萌芽生命的举动。”
宁妍开心极了,因为徐煜阳竟然知道她最喜欢的席勒的名言,“所以……你认为艺术家是超越道德的存在?”
“对,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认为艺术家很伟大。当然,如果他们没有违背道德就能创作出那些画作,那就更好了,另外,我还认为再伟大的艺术家,他们也不能去犯罪——犯罪是底线。”
说到最后,虽然徐煜阳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但是宁妍却也听到了,那感觉就如同她脑海里最大的乌云散去了一般,她的整个人的脸上都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不能犯罪那是底线——那是当然。”
宁妍的心情莫名的舒畅起来。
随后,因为她对徐煜阳家里的书太好奇了,她还提出能不能借走几本回家看看。
徐煜阳也一口同意了。
徐煜阳将手杖置于了腋下,伸出了手臂。
也就在此刻,宁妍上一秒脸上还在笑,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被遣散了,她的心也不自觉的跳漏了一拍——因为她看到了此刻徐煜阳为了能够够到高处的书所作的努力——
那书架明明只要是正常人踮起脚就能拿到的高度,但是他却不得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将重心全部移到了另外的健康的腿上,这也让他的那只腿不自觉地更紧绷了一些,微微发颤。
宁妍鼻尖酸涩,她赶紧上前拦住了徐煜阳,并搬过来了一个椅子。“我来!”
最后,当宁妍从椅子上下来后,宁妍明显的捕捉到徐煜阳脸上浮现了意义不明的表情。
“这些上面的书,都是以前我放的,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下来过了。”
“那你需要我帮你都拿下来吗?”
徐煜阳摇了摇头。
“那你的腿……”宁妍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徐煜阳的手杖上,“它是怎么受伤的呢?”
宁妍不假思索的问。而出口的那一瞬间,宁妍却很明显的看到了徐煜阳跟着紧张起来,一种真空般的无意识的紧张的情绪覆盖了他的脸,他紧张的看向了宁妍,他的眼睛里的光悲凉的颤抖着,他手里的书也瞬间就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宁妍也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我,我不是故意要探问你的隐私……我就是……”宁妍头皮发麻的手忙脚乱的解释道,但说了一半,宁妍就看到徐煜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涩的笑容。“没事。”,说完,他就再次撑起了手杖,走出了房间。
*
宁妍是徐煜阳走后开始感觉到气氛的骤降的。
之前,明明她和徐煜阳已经能正常的交谈、谈论,甚至是开玩笑了,但是自从“拿书”后口无遮拦的一问过后,宁妍就感觉到徐煜阳好像再次和她失去了“联系”。她再问徐煜阳什么,徐煜阳除了客套的回应外,就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有温度的回答。
中午,赵帅恒回来后,宁妍和赵帅恒也曾经试图和他再餐桌上侃侃而谈,但是也都被徐煜阳用一两句冷淡的话就把话题带过了。
“你们吵架了?”在洗碗时,赵帅恒还不自觉地问起宁妍。
“没有。”宁妍默默的说。“说起来,你知道徐煜阳的腿伤吗?”
赵帅恒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彭队对他的资料保密的很,要不是上次……”
赵帅恒说了一半,就立刻闭了嘴,而后他赶紧心虚的换了个话题,他问宁妍有没有注意到徐煜阳家里阳台的那个轮椅,宁妍确实没有注意到,她摇了摇头,赵帅恒抿了一下嘴,他说他看到了那个轮椅有很多处的使用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徐煜阳根本就站不起来。
“还有他家的插座,好几处也改动过,位置非常低,应该就是配合他轮椅的高度而改线的。”
宁妍忽然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就好像有人在她的心口处压上了一块石头,她想说什么,却也窒息一般,什么说都说不出来,只有嘴片在微微发颤……
后来,赵帅恒说一会他想要宁妍先离开,他有事情要单独和徐煜阳聊聊,宁妍这才从刚才赵帅恒的话题里缓过神来,她自然知道赵帅恒的目的,所以她很快的便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多,宁妍从徐煜阳的家里走出来了。
楼下,日光明媚却又寒冷,枯黄的乔木自带着冬天的特有的寒冽和干燥,大地上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而走在结实的石板路上,宁妍的心里却也只感觉到了和这个季节所对应的落寞,因为她还在想着徐煜阳和赵帅恒的话。
“所以很有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徐煜阳根本就站不起来……”
正是因为内心还被这些伤痛羁绊着,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敏感吧……?
宁妍心想着,下意识的望向了徐煜阳所在的楼层所应对的窗户,同时,她也抱紧了怀里的抱着的徐煜阳的几本书,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了,她忽然就非常想搞清楚发生在徐煜阳身上的一切。
——尤其是他的腿伤。它是怎么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