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残塔

雷峰塔

1920年，一个生活在杭州的美国小女孩，曾经钻到颓败的雷峰塔里面去玩儿。女孩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叫鲍金美。多年以后，鲍金美依然铭记着那次雷峰塔探险。

那天，她跟着父母来到雷峰塔。

从近处观看，比远处更能领略雷峰塔的雄伟和苍凉。我们可以向上看见塔边的裂口，表面长出了野藤和灌木丛，甚至还有小树，小鸟在上面筑巢，飞进飞出……这座塔已是废墟，没有可以进入的通道，也无人往里进了。里面究竟什么样？

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个东方古塔充满了神秘感。在爸爸的帮助下，她攀上塔身，从一个缺口处进入古塔。

暮色紫山，塔影横空

里面所有的建筑结构都没有了，好像置身于一座巨大城堡之内，寂静、神圣……四周和上方，有亮光，从藤蔓和枝叶遮蔽的空隙里透进来。顶端有个大洞，透过它，我看见遥远的天空。不知为何，这个破洞使我感到悲凉。大家轻声交谈，似乎不愿打搅什么。我们玩笑地谈到，脚下什么地方囚禁着白蛇，她会为此发怒吗？

这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地方。她清楚地记得，站在塔内向上眺望时，突然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之感——“全然脱离了刚刚所在的外部世界”。鲍金美的回忆，让我们在今天似乎依然可以看到那座残塔。

四年后，雷峰塔倒掉了，而鲍金美却说，“我始终感觉到它的存在”。

是的，杭州人懂得它的存在。

吴越王钱俶因王妃得子，对佛的护佑心怀感激，于是修塔。“雷峰夕照”的诗名画意起于南宋，后来它的名头响亮到中国无人不知，则是因了《白蛇传》的故事。它本是一座佛塔，却衍生出文学、戏剧、绘画、传说等多种文化样式。它沉默着，却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它成了一个中华传统文化的高地。

最初建造的雷峰塔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式建筑，明代火劫后，外部的木构廊檐全部烧毁，只剩下砖砌的塔芯。大火过后，原先的青灰色砖块，竟然成了红色，与夕阳交相辉映。于是，夕阳之下一座状如“老衲”的残塔，别具一种苍凉幽远的意境，而残塔与夕阳的对话，与“雷峰夕照”的名字如此契合，更增添了它的美誉度。

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1924年9月25日，雷峰塔轰然倒塌。奇怪的是，那一天，正好北洋军阀孙传芳率兵进入杭州。杭城易主，城里人心惶惶，人们四处躲避。下午一时三十分，一声巨响，西湖南岸一片黄烟弥漫，等到烟消雾淡后，人们发现，一座耸立了千年的古塔竟不知去向。都说这是孙传芳的凶兆，果然不到三年，孙兵败退出杭州。

雷峰塔及西湖全景（山根倬三摄于20世纪10年代）

雷峰塔早晚要倒的。民间流传塔砖可以辟邪，因此，经常有人偷偷地挖了塔砖拿回家去。今天你拿一块，明天他拿一块，最终，年久失修的残塔轰然倒掉了。塔倒了以后，有更多人去挖砖寻宝。果然有宝，一些塔砖的空芯里藏有经卷，是当年吴越王建塔时秘藏的《宝箧印经》。那年上海南京路某店出售一张雷峰塔经卷，标价两千块银圆。

雷峰塔的故事已经另起一行，现在，我们只能从老照片上一睹老塔的风采。2002年，雷峰塔重建，可是那个簇新的外壳让许多人感到陌生。杭州人始终怀念那座残缺的古塔，那个站在夕阳下的“老衲”，它离尘世如此之近，却又那么遥远。

雷峰塔和“南屏晚钟”御碑亭（西德尼·甘博摄于20世纪初）。老照片中，远处矗立着雷峰塔，近景中则是“南屏晚钟”御碑亭，“西湖十景”的第七景与第八景可谓近在咫尺，相映成趣。后拓建南山路，“南屏晚钟”御碑亭移至净慈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