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计者心魂难安定,捕螳螂反被黄雀盯
魏炳坤回到家中,自觉今日之事不痛快,话说是为那鬼子办事,可鬼子又不领情。“费尽心机,真是枉费!”他一把将警帽扔在门旁的柜上,用手松了松系得噔紧的领口。
“老爷回来啦?”家中佣人吴妈急上前,为魏炳坤脱下警服,挂在衣架上。
“下去吧,没什么事不要来吵我。”魏炳坤一脸阴沉,吴妈不敢言语。默默地道上了一杯热茶,退了下去。
魏炳坤无心喝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旋即点燃了一颗雪茄,深吸了一口,闭上双眼向后靠了过去。窗帘被夜风吹起,一束皎洁的月光照进来,凉意微醺,可魏炳坤脑里心里一阵热浪翻腾,仿佛唯有深吸,方能解忧。“这世道,做狗也做得太辛苦!”魏炳坤说不清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所谓的“王道乐土”。若是为了自己,那么自己苟延残喘换来的,确定是生得痛快吗?如若是为了“王道乐土”,那么这“乐土”确定是中国人能存活的“乐土”吗?如今的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徒有躯壳的日本人的走狗?我堂堂的晚清官吏,曾经也曾为了大清的江山肝脑涂地、马首是瞻,如今大势已去,我曾几何时沦为寇奴却混不自知?如今早已深陷泥淖,又如何能洗得一身清白?
“呦~~我的魏署长~~一个人倒是了得自在!~~”
沉思的魏炳坤被这娇嗔的声音唤醒,不用看,自知是四姨太,纷乱的思绪顿时了然全无。循声望去,见那四姨太身着一件粉红色的高开叉旗袍,粉面桃腮依在门旁,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一双亮闪闪的高跟鞋,禁不住令四十有三的魏炳坤心神激荡。
“来了?”
“是呀,我若不来,怕你想我太甚,难以入眠,叫我如何忍心?”四姨太故作心疼,边说,边花枝乱颤地走到沙发跟前,软绵绵地坐在魏炳坤的身旁,毫不违和地往他的怀里一靠,将手中的香帕轻轻附在了魏炳坤的唇上,这一举动,让魏炳坤为之一振,眉宇之间的红痣也跟随着一动。
“来时,可有人跟随?”魏炳坤警觉地问。
“未曾,如此夜深,何人跟随?”四姨太答道。
“近日之事,惊扰滨城,如此敏感的时刻,你我都当多加小心,以免落人口实。”魏炳坤说着,坐起身,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我的署长大人不必紧张,那胡长安老态龙钟,若不被毒死,也总会老死,早晚是个死,谁还会在意一个已死之人?”说着,四姨太拿起魏炳坤放在桌上的烟盒,纤细白嫩的玉手抽出一颗,点燃后自己唆了一口,顺势放在了魏炳坤的唇边。魏炳坤习惯性的舔起烟,深吸了一口,烟雾顿时缭绕着两人,暧昧顿生。
“胡长安倒不足念,却是那坂缘大佐,对今日之事颇有不满。”魏炳坤再次靠在沙发靠背上,仰望着天花板叹出一口烟圈。
“呵呵,想必是怕俄国人和英国人找事罢了,待明日见报,将那沈家罪名坐实,也便高枕无忧了。”四姨太显然没有察觉到魏炳坤的顾虑,伸出手摆弄着魏炳坤面额上的红痣,好生撩拨。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见报只是退一万步的招数,如若胡长安不死,沈家自愿让出酒楼,两方相安无事,平稳过渡,自然也就无有见报一说,英俄也自然无有察觉,也不会因觊觎而生出事端。如今你我定计,胡长安暴毙,事情已然闹大,倘若沈家罪名坐实,沈诚必将戴罪,难逃其咎,依照这麒麟街对沈家的了解,即便无人敢出面喊冤,然暗地里冤声也会沸扬全城,老百姓的嘴难堵,定是众说纷纭。即使见报,这巧取豪夺之计,恐怕瞒得了俗人,瞒不了英俄,毕竟那沈家只是民间酒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毒害胡长安?因此,舆论之压不可轻视。”魏炳坤对于害死胡长安,显然有些后悔。他慢慢拿开四姨太撩弄他的玉手,继续说道,“到时英俄借舆论之力,挟所谓国际公约要与皇军借题发挥、攫取暴利,可不是坂缘大佐想看到的,”魏炳坤紧锁双眉,“英俄更有可能因利益驱使,向皇军挑起事端,到那时,坂缘大佐如若不能承压,为自证清白必将归罪于你我,这替罪羊的下场,令人寒栗。”
“哼”听魏炳坤一席话,四姨太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的署长,你可知,坂缘大佐对我说什么?”
“说了什么?”魏炳坤一惊,不觉汗毛根儿发怵,刚一天时间,坂缘大佐何时与四姨太会面?这女人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今日,他召我吃茶,就在方才,”言罢,四姨太坐起,气定神闲地自顾自点燃了一颗烟,吮吸了起来。
魏炳坤没做声,看着四姨太。“坂缘大佐的意思,那麒麟阁之事,业已沸沸扬扬,满城尽知胡长安死在寿宴上,倒不如将计就计,见报公开。然后,速斩了那沈诚,以示结案。麒麟阁嘛,就由我代管,表面看来,以示麒麟阁对我那死去亡夫的悔罪,将酒楼赔付于我,这样一来,英俄见我是一妇人,并无什么政治背景,倒也不会联想到他日本帝国,实则,麒麟阁终究还是归坂缘株式会社掌管,给我撑腰的还是坂缘大佐……”
四姨太此言一出,魏炳坤心头一颤,原以为自己与四姨太暗地里相好,嫌那胡长安碍手碍脚,才借由为日本人暗里巧取麒麟阁的名义,与这妇人定下毒计加害于胡长安,本以为一箭双雕,既讨好了日本人,又抱得美人归,殊不知,这里里外外却无形中被这妇人牵着鼻子走,难不成这妇人早已与坂缘有了城下之盟?魏炳坤不觉心生疑虑,面对眼前人,爱昵之心消了大半。
眼看魏炳坤冷了下去,四姨太嫣然一笑,“我的署长大人,过往之事不必再虑,麒麟阁之事辛苦了你,想必此时定是口干舌燥、身亏体乏,”说着,她打开茶几上的红酒,为魏秉坤斟了半杯,再次靠在魏炳坤身上,“春宵难得,我的署长,想这一杯甘露,也不及小女子在侧,不是吗?”
魏炳坤不觉轻叹了口气,举杯饮尽,一把抱起四姨太……
月光洒在窗前,夜风吹得帘笼倒卷,窸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