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莫雷蒂家甜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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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人偶与绳

23

关于载人飞船的新闻再次出现在新的频道里,但这次主持人还没念完飞船的名字,就被果断地换了台。

“我讨厌星空!”

再次陷入混乱的爱丽丝扯着公鸭嗓大喊着。

“为什么?可是你明明是来自星空的?”

“因为星空里没有星星!”爱丽丝转过身去喃喃自语。

他又开始说一些逻辑不通语义不明的胡话了。菲尔德看着他一边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边拿起一个星星状的饰品塞进一个人偶的空腔肚子里,又轻轻地合上,细致地为它套上衣服。

“小扫帚!小扫帚!”

他转回来,捂着嘴巴轻声呼唤菲尔德,又贼眉鼠眼地向厨房方向张望了几下,才放心地挪到菲尔德的旁边,把刚刚完成的人偶献宝似的展示给小男孩看。

“小扫帚!你喜欢它吗?”爱丽丝嘿嘿嘿地笑着,本来俊俏精致的萝莉脸叠在了一起,再配上沙哑粗粝的嗓音,活像一个诱惑女孩吃毒苹果的老巫婆。

菲尔德接过人偶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就是刚才肚子里装了一个星星饰品的人偶。

但这个人偶实在是非常奇怪,和店里其他花花绿绿的人偶格格不入。人偶的左右两边看上去完全不同,像是本来完全不相干的两部分被生硬地拼在一起,在中间形成了一条从脑门贯穿躯干的分界线。左边的一部分梳着黑色短发,穿着和现代普通人差不多的连帽T恤和牛仔裤,甚至在脸上挂着半副粗粗的黑框眼镜;右面则穿得像一位传统古典的鲁恩绅士,样式和剪裁古朴考究得像是几百年前的流行款,也不忘在脑袋上扣半顶礼帽。两半脸都有些失真,卡通化的表达抹掉了大部分的面容特征。但从人偶大腿中部开始一直到脚,全部被统一刷成了一种单调的灰,无论是时髦的运动鞋还是复古的老皮鞋,无论是柔软的布料还是坚硬的肢体,全部都浸透了同一种沉闷的灰。两条笔直清晰的分界线让这个人偶显得更加诡异了。

这个灰色菲尔德再熟悉不过了,很多与克莱恩息息相关的事物都染着这一种灰。克莱恩房间里永不消散的雾气是这个灰色,它让整个房间看上去永远像清晨潮湿过头的雨林;克莱恩给他们做的糖块也是这个灰色,那种独一无二的甜味总是能给菲尔德混乱的大脑带来珍贵的清明。

说来也奇怪,辛普森街上的大家对莫雷蒂家的印象永远是五彩缤纷、热热闹闹的,但菲尔德却觉得虚无的黑与永恒的灰更让他觉得亲切,那是庄园里四处飘散的黑色烟尘,是克莱恩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出的灰色雾气。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它的。”菲尔德把人偶还给爱丽丝。

“好的!现在它就是你的了!”

爱丽丝欢快地决定了。他随手扯下一小撮头发,娴熟地绕在人偶关节和木架之间,然后便把这个刚刚完成的提线人偶小心翼翼地交给菲尔德,将绕线的木架死死按在小男孩的手里。

“你可得把他抓紧喽!”

24

山峦崩塌,海河咆哮,天幕在他眼前被撕裂,轰然落下,露出面目狰狞的红月,清澈如水的月光立刻成为大地崩裂四溅的血液。

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瞬间颠覆,万事万物在此刻湮灭,那悲哀绝望的人们在尖啸,在嘶吼,在呐喊——

小男孩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25

菲尔德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床头柜上的马克杯发呆。

刚刚梦中看见的那些到底是既定的过去还是未定的将来?

硝烟与鲜血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头,惨叫与爆炸的巨响还回响在耳边。那惨烈的恐怖的氛围让胆小的小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冷战,觉得四肢发凉,手脚冰冷。于是他把被子再裹紧了一些。

这几天他突然不想去喝那些安眠水了。这些混乱破碎的噩梦固然让他感到恐惧害怕,但现在的小男孩却想在那片杂乱无序中找到更多东西。

菲尔德把梦里遇见的有关克莱恩的一切都专门记在了另一个笔记本上。他翻页的手还是有些颤抖,对刚经历的噩梦心有余悸。

所有菲尔德“看见”的事件被他按着时间顺序排列好,时不时还有一些东西会沿着时间轴塞进去,断断续续地描绘着一位神明的命运一角,这让菲尔德觉得,每在这个小本子上多写一句话,似乎他就能窥见更多克莱恩藏在那张精致人皮下的那些东西。

旧日文明……第五纪、第六纪。

举起的笔还在颤动,迟迟不肯落下。

小男孩抬起头,那个混搭风的提线人偶静静地和他对视。

犹豫不决的笔终于鼓起勇气,郑重地在旧日文明和第五纪之间的大片空白上画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黑线。

死寂的黑墨水在惨白的纸上挣扎着延伸。这条线实在是太刺眼了,小男孩认识的克莱恩一直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不该有任何的分裂,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他觉得非常不适,却难以对这条扎眼的线做出什么有力的反驳。

菲尔德盯着那条突兀的线,突然感到手足无措,一股巨大的惶恐不安向他袭来。

他抿着嘴思考片刻,在这条线的上方写下两个大字。

“末日”。

好像这么做就能让这条线的性质更改了。

它从割裂神明的利刃,变成了哀悼时间的悲歌。

26

小男孩突然感觉床尾一沉,梅丽莎再次出现在清冷的月光下。

她向笔记本上那根黑线望了几眼,便低下头,拿着那个提线人偶细细地看着,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轻轻摩挲。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菲尔德没有说话,只是裹着毯子露出毛茸茸的脑袋,静静地等着梅丽莎说完所有话。

“当我们父母全部离我们而去时,我花了半年去接受现实;当我第一次听到他牺牲的消息时,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接受现实。那时我还没有成为一位非凡者。”

梅丽莎轻轻地笑了,柔软的话语温润得像流淌的月光。

“我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大事,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似乎变得简单很多了:我用了一个月去面对他的死而复生又陷入沉睡,用三个星期去了解了我的哥哥成为了神明这个事实,用了两个星期接受了我这位‘二等分’拼凑起来的哥哥,用了一个星期明白了我还没嫁人就要先面对世界末日,用了三天接纳了实际上是外神之子的未婚夫,用了一天懂得了我会成为这片庄园的一部分,将在死后成为虚无的幻影……等到他变成现在这个状态时,我就只用了一个小时去面对现实。”

她抓起木架,娴熟地拉扯发丝制成的提线,那拼接风格的人偶便乖巧地向小男孩行了个礼。

“我也没有想到,当时的我会那么地镇定自若,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变化。也许是因为我们早已明白他的挣扎和他的劫难,所以我们早已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不管是胜利还是变化大多数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人偶欢快地在床上走着,一蹦一跳地踩上小男孩的毯子,手舞足蹈地落在小男孩伸出的手心里。

“我相信,你也许会比我做得更好。”

梅丽莎再一次连着她手上的人偶和笔记一起化作虚无的黑色烟尘,飘散在清冷的月光下。

床尾没有留下坐过的痕迹,笔记本与提线人偶仍然安静地待在小男孩的手边,刚刚那一场见面与谈话不过是小男孩的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