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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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尔德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在机器吐出订单的间隙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克莱恩。
作为甜品店的主厨,克莱恩在老顾客之间颇受欢迎。
“温斯顿太太,您今天要给您的孙子们来点草莓蛋糕吗?”
“不,不用了。”头发花白的老媪咯咯地笑着,“不能惯坏孩子们,给我称点小饼干就行了。”
于是克莱恩一步一跳地哼着小曲儿,在袋子里插上幽香的月亮花。接过袋子的老婆婆不用凑近鼻子,那甜美的香气就与花朵的清香一同扫清老妇人的疲惫。
“祝您生活愉快哦!”
“谢谢小克莱恩,你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克莱恩清爽的黑色短发乖巧地贴在他泛着淡淡书卷气的脸上,纯黑无光的眼睛在来往客人之间打着转,倾泻出无尽的快乐笑意,他迈着灵活又欢快的步伐在柜台和厨房间来回走动,上蹿下跳间还不忘和顾客打招呼,在某个捣蛋鬼不经意间往他的小蛋糕里塞上几颗苦得发酸的咖啡豆。
小菲尔德一直觉得,在顾客面前的克莱恩总是要比面对家里人时欢快活跃得多了——可能有些活泼过头、快乐溢出了。
前来采购的管家总是在抱怨这个疯老板过于抠门,再怎么争论也是一副打死不肯便宜一丝一毫的样子;顺路买上一份早饭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笑着埋怨恶趣味的疯店长总喜欢在他们的甜面包里塞上几颗酸糖豆,然后看着他们猝不及防酸掉牙的滑稽表情哈哈大笑;偶尔经过的路人有时会停下匆忙的脚步,好奇地打量这家装修花哨带着古朴气息的甜品店,忍不住拍上几张照作为今天社交圈的谈资。
小菲尔德再次想起昨天梦里那个柔软轻盈的克莱恩。但那些都已经是往事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克莱恩依旧有一样的书卷气的脸,只是那蜜糖般褐色的眼睛被染成莫雷蒂家标志性的死黑,本来文文弱弱的气质间添了更多的沉稳和温润,但飞舞的双手和夸张的脚步让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更多了几分疯狂的色彩。
以前小菲尔德总是以为自己的眼神有大问题,似乎克莱恩长得既随便又随机,在他扭曲的视野里总是呈现出这样那样不同的面孔,因为自己的头晕眼花和精神分裂而以复数形态污染着他的视网膜,甚至让菲尔德有过满大街都是克莱恩的幻觉。但现在菲尔德知道了有问题的不是自己的眼神而是自己的脑子,克莱恩的确是有变化样貌的能力。
这不是菲尔德最亲切的一张脸,但的确是克莱恩在外人面前用得最多的一张脸,和几百年前差不多的脸。
菲尔德觉得,现在的克莱恩更像一只老怪物把自己的触手一根一根地团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那一张张人皮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拉上后背的拉链,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弄坏这些宝贵又脆弱的皮子。
早晨的客流高峰在克莱恩端出今天第六锅小饼干时结束得差不多了,店里迎来今天开业后第一次清净。克莱恩安静地靠在柜台上擦着手,笑着抱起坐在收银台上的小女孩,抬头看着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忙完这茬的菲尔德拿出刻刀坐在大厅里,准备分担一些人偶制作的订单。
店里难得地安静下来。那些透明的玻璃仿佛一道不可打破的屏障,把店里店外分成了两个世界,那人世的喧嚣仿佛和这间小小的甜品店没有关系,与靠在柜子上的克莱恩没有任何关系。
外面道路上的人流渐渐稀少,在菲尔德的余光里,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穿着黑色兜帽夹克的男人缓缓走到甜品店门前。
一股被打量的感觉再次爬上菲尔德的心头,他抬起头,那个兜帽男正站在门口望进空荡荡的店里,看了很久才慢慢转头离开。
菲尔德有种那个可疑男人隐藏自己又看穿一切的感觉,可同时又有一种这个中二分子既没有好好藏住自己又像瞎子一样啥也没看见的感觉。
他不安地看向克莱恩。克莱恩依然提着嘴角,但那笑意却浸不透眼底,像是打招呼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所以我提议这个星期你都不要去上学。”克莱恩眯起眼睛,死黑的眼睛里闪过别样的光彩,“最近外面可不太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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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间新闻变成焦点访谈时,门上的风铃再一次欢快地摇曳,店里的人又多了起来,但大多只是稀稀疏疏地坐在茶座里,远没有清晨那么热闹。
在风铃上方贴着一张十分显眼的涂鸦标识,几个大字横七竖八张牙舞爪,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当时必定是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字里行间涌现出了无尽的愤恨,仿佛是被人骗走全身家当后在路上追骗子时被车撞飞结果爬起来既追不到骗子又追不上车子的倒霉狂怒战士。
“捣乱偷东西的混蛋都没有母亲!!”
标语下方配上了一张简笔画,带着夸张头饰的叶奈法奶奶拿着拖把和扫帚在文字下方吹胡子瞪眼,气得哇哇直叫。
以前菲尔德以为这只是叶奈法奶奶年轻时对那些捣蛋分子的警告和厌恶,但是在明白这个家庭巨大的危险性后,菲尔德对这个标语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这个标牌到底是什么意思?”菲尔德拿着刻刀的手微微颤抖。
“啊,你说那个呀!”忙活的克莱恩抬起头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是当年小叶奈法被那些讨厌鬼惹急了贴上去的呢!”
“至于什么意思嘛……嘿嘿……”
克莱恩眼神一转,促狭地笑了,然后快速靠到菲尔德身边贴在他耳朵上悄悄地说:“就是字面意思。”
菲尔德惊得掉了手里的刻刀。他沿着克莱恩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有个不安分的倒霉蛋贼眉鼠眼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用尽自己毕生的注意力想要在这个店的砖缝里抠出那么几苏勒。
到底该如何评价这位倒了十八辈子反复去世的大霉的小毛贼呢?且不说即使他耗光脑袋上所有头发也在这里找不到一丁点的值钱玩意儿,因为可怜的莫雷蒂家本身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钱财。光是说这位大兄弟一出手就一往无前地向世界之巅发起挑战,直接偷到贼祖宗的头上,可谓是不仅想要站在金字塔尖还要成为在金字塔尖大放异彩的迪斯科舞厅彩球灯,但可惜天妒英才,这位前途无量的老哥还没出手就被发现了个明明白白,真是闻者哈哈大笑,听者原地乱跳。
不过这“没有母亲”却让菲尔德背后发毛。这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直接一波冲锋真就做掉人家老妈?不会吧不会吧!就偷个东西而已啊不会那么惨吧!他甚至还没有偷到!!
只见那个小偷左顾右盼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阵茫然,接着克莱恩便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小偷的手说:“先生,偷别人店里的东西是不对的呀!你有这个时间打我们店的主意还不如回去好好照顾你的老母亲呢!”
那个小偷脸上呈现出怪异又丰富的表情,一把甩掉了神明先生弱不禁风的手,有些恼怒地喊道:“我没有母亲!我妈早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是的,没错,而且是家族性的。”克莱恩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还侧过身指指后面的菲尔德,“那边那个小的今天还犯过病。”
“你——”小偷被呛得说不出话了。全场投来的视线让他涨红了脸,推开克莱恩就冲出了甜品店:“神经病!”
“——记得有空常来啊!”
克莱恩看到小毛贼消失在门口,便捂着肚子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波神奇的操作直接把菲尔德看呆了:“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偷走了他关于他妈妈的记忆,又顺手用‘盲目痴愚’整了点活儿,”克莱恩凑到他身边,举手遮着嘴悄悄地说,“不过放心,只要他见到他妈妈就什么事都想起来啦!”
菲尔德目瞪口呆。
这也行???
我常常因为操作不够骚而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