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至恶人

只有生活在最卑微的角落，才能看见这人间最真实的善恶。

有这样一位老人，长得很是慈眉善目，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与丈夫一起开了一家店铺，生意还算红火，儿子也争气，在县城做着生意，原以为她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人。

有一年的某一天，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只见姐姐坐在邻居家的拖拉机上，双眼通红，是哭了很久的样子，我不明缘由，问她怎么了，她语气里戾气很足，却没有跟我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

是那位平常看起来很和善的人，她家房子旁有棵核桃树，不知被谁摘了偷了，她冤枉了姐姐，不明分说对姐姐就是一顿指责，直言是自家外甥亲眼见到的，是姐姐偷了她家的核桃。这事一听就毫无缘由，但她就是信了，不仅信了，还当众给姐姐难堪，姐姐是一个很激不得的脾气，背了无端的黑锅，自然要当即反驳，可姐姐哪里是一个撒泼骂街的成年人的对手，早在她知道这件事前，那人就已经给村里人传了个遍了。

她有冤无处申，这儿的人们，不仅嫌贫，爱富也不逞多让。谁会听她一个黄发小儿的话，她出言不逊时，立刻就有那些“知理识理”之人规劝她了，他们个个眼里，都满是对姐姐的谴责，一个一个，看似好意，却眼见别人受辱，然后站在制高点上把话说得有理有据，对着这端说：

“不是你的话就算了，少说一点，一个女孩子，那些脏话说多了还不是对你自己不好。”

回头对另一头呢，说的恐怕就不再是这一套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真正感受到这其中悲愤，是这件事发生了的许多年以后。

那年，我正在县里上高中，趁着假期回家，正赶上赶集，和同村的女孩子相约着同去，路上正遇见那位我以为的面相慈和的人，她弯着腰在割土地里的杂草。是我先打的招呼，终究是当时受到侮辱的人不是我，我才能如此自然地释放出善意，让我还受着尊老爱幼的传统教育引导。

“三伯娘，你割草啊，你的镰刀看起来很锋利呢。”

“可不是，这么锋利的镰刀，正适合用来打偷核桃的贼。”

当时的我并未反应过来，听着她奇怪的回答，只觉得有些不适，却没能及时察觉到什么，于是很有礼貌的和她告别。

“我们先走了哈，三伯娘”

然后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也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我走了很远的距离，心里还是对她那句话有所疑惑，猛然脑袋里的记忆一震，被我忽略的过往一下子铺开在眼前，联系上她刚才的回答，才惊觉自己规规矩矩扮演好孩子的样子，像极了可笑的戏剧团小丑角色。

这就是大人。

那天以后，我才略略体会到了一点多年前姐姐的愤怒和不甘。再看见她时，慈眉善目的老人已经全然变了模样，虽未听见她说话，但眼里世界已经不同了，她只剩下了一脸尖锐的嘴脸，还不断向我发动着攻击，这大概就是言语的力量。

冷眼看着她对着其他人扯着笑脸时，内心都有一点诧异和惊悚。这世上的人，少有人没扯着面具示人，多的是两副面孔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