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雪趣
97年我刚刚工作,快过年了,天下起了雪,下得津津有味,下得如火如荼。抬头仰望,那万千雪花似数以万计的伞兵从天而降,又如同午夜的电视机强迫我们睡觉的决绝画面。下雪的冬夜,那么静谧,漫天飞雪把人们都催眠了。第二天睁开眼,世界好像拉开了新窗口。雪足足有一尺厚,世界像发酵好的白面包似的到处鼓鼓囊囊的。田野、房屋、小溪、栅栏都只剩下了厚重的白轮廓,房前屋后的竹子被压断了不少,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雪霁天晴朗,一轮红日照着皑皑白雪,晶莹剔透。我闲来无事,就跟着爸爸趟着雪艰难地走到家里的小杂货店帮忙。穿了到膝盖的长筒靴,在雪地里一脚一脚地走,有时候脚拔出来了,鞋子却留在雪窝里。幸好爸爸在前面开路,我就踩着他的脚印走。
我家的小杂货铺就开在三岔路口的桥头。马路一头通向章雅山、范太坞,一头通向城里。与马路垂直的是一座桥,通往金岙、冠佩,甚至可以沿着山路一直上去抵达茭湖。大雪天压断了电线,也阻断了交通。所以来来往往的行人倒是多了不少。我坐在店门口,看着走下来的村民,在结了冰的路面上艰难地行走,那情景真比一场露天电影还精彩。
瞧,这个前面走的脚下一滑,后面的忙不迭去扶,两个人都没站稳,扑通摔了一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好气又好笑。后面的刚想看好戏,自己脚底下一溜,带着拖长音的“哎”,一直溜到最前面。上半身摇摇晃晃半天,总算稳住了,刚说完“谢天谢地”,就被后面滑下来的人撞个正着,两人倒在地上还在互相埋怨。有的挑着空箩筐打算来置办年货的,脚下打滑,好在有扁担当拐杖,可惜一堆空箩筐无暇去顾及,任由它们在冰面上连翻了好几个跟斗。
我们全家人看着,一会儿替人着急,一会儿跺脚叹息,一会儿忍俊不禁。
村民们自发地扫雪,将自家屋前马路边上的积雪扫到一堆,马路总算露出了原来的模样。小孩子们在雪地里玩,有的来杂货铺买一包摔摔炮往雪堆里一扔,炸得雪花飞溅。
雪地里,喜鹊喳喳地叫着,似乎在预告贵客来访。下午三点左右,三个帽子、围巾、棉衣全副武装的女孩,喘着粗气,站在我家杂货店门口——是我师范里的室友阿夏、阿阎和阿黄。她们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冰天雪地的,没通车,她们竟然是一路走来的。我拉着她们叫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仨,一个NB市区,一个北仑,一个陆埠,找了个雪天凑在一起。她们告诉我坐车到我们镇上,才发现镇上通往我们村的路被大雪阻断了,客车停运了。看见别人都在徒步行走,她们竟然初生牛犊不怕虎,毅然决然地踏雪而来。
没想到她们这么疯狂,我是既感动又兴奋。晚上我们四个开烛光卧谈会,因为停电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白蜡烛,只有我过二十岁生日时用剩下的一对红蜡烛。烛光映红了我们的脸,我们兴致勃勃地诉说着毕业半年彼此的际遇。初入职场的我们,有太多觉得有趣或疑惑的经历,我们急切地和彼此分享着,直到蜡烛烧尽,我们才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我们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的脸,好笑,看看那个的脸,也好笑。直到照了镜子后,四个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原来昨晚上的红蜡烛在燃烧的过程中,产生的碳尘被我们吸进鼻子里。经过一夜熟睡,每个人的鼻子下面都是黑乎乎的,像极了四个“日本鬼子”。我们用水洗了又洗,还没把那些碳尘完全清理干净。
我得感谢那场雪,促成了我们刻骨铭心的聚首。那雪,在我心里,经年未化,踏雪而来的你们,言笑宴宴,步步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