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苏家园村
苏家园村的回忆小时候的苏家园村在我心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它就像“城里”,我要是去苏家园做客,就跟进城一样隆重。一般过年的时候我才会跟着爸爸去苏家园舅公家里拜年,拎着提前准备好的拜岁包。如果拜岁包不小心被我们姐妹俩偷吃了的话,爸爸也会在苏家园村路口摆着各式拜岁包的小店里买一两个。首先去到的是三舅公家,他是我奶奶的三哥,是个猎人,有一把锃亮的猎枪。在他们家里吃饭,经常可见野猪肉和兔子肉,偶尔也会送一些到我们家。但是我听说野猪肉老,兔子肉酸,一直没敢尝试。三舅公和三舅婆都是非常热情的,我们去,一定是盛情款待,尽管当时他们可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一间狭窄又逼仄的小房子,挤着一家五口人。老阿太已经行动不便了,就躺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偏房里,光线非常昏暗,以至于我都没看清过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的床头有个饼干盒,每次我和堂姐去,她总会从那里摸摸索索掏出好吃的给我们,也许是一包豆酥糖,也许是一把色子糕,也许还是发了霉的糕点(自己舍不得吃,珍藏得太久)。我和堂姐去苏家园,三舅婆非拉着我们在她家住下。但实在没房间了,所以我们就睡在表姨床上方的阁楼里,印象里只是靠墙搭了几块板子,高也不足一米,躺着起身都能磕到脑袋的那种。我和堂姐倒没觉得简陋,反而乐在其中。表姨也不过比我们大了两岁,算是同龄人。但显然她比我们时髦,会将辫子挽成一个髻,偏到脑袋的一侧,总穿着长的短的各式裙子。表姨很健谈,所以晚上不睡,我们会一直聊些当时大家感兴趣的话题。隔了一条河的小舅公家有两位表姨,一个比我们年纪大七八岁,听说是很会读书的。一个也比我们大两岁,和三舅公家的表姨同龄,所以我们常常跟这两个表姨出去玩。表姨们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和同学们相遇街头,就大声地打着招呼擦肩而过。她们介绍漂亮的女同学给我们认识,那位女同学身后还跟着她患了白化病弟弟。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皮肤那么白的人,显然是个孩子,却满头白发,仔细看连眼睫毛、汗毛都是白色的,青青的血管清晰可见。听说患这种病的人不能老晒太阳,也许不能活太久。当时还不知道白化病,只知道他们父母是近亲结婚,姐姐很正常,弟弟却得了病。在多年后初中生物课上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各种现象,看似不按常理出牌,却永远遵循规则。小舅公是奶奶的弟弟,年轻时是入赘的,所以住在岳母家里。听妈妈说小舅婆是个极其爽利干练的人,但之前好像都没什么印象了,以至于我脑海里根本没有存留小舅婆的模样。那天约好晚饭要去小舅婆家吃,午后没事干,我就在河塘边闲逛,看见一群鹅,老远地就过来衔人,吓得躲到一边。河边有个洗衣服的妇女,笑盈盈地看着我张皇失措。“小姑娘,认识我吗?”我有点纳闷,我该认识她吗?见我不回答,她又问:“知道该叫我什么吗?”我上下打量着她,齐耳发,一张国泰民安脸,穿得整洁干净,年纪嘛,跟我妈差不多。我斟酌再三,轻声地叫了一声:“大妈妈。”“叫我啥?大妈妈?”妇女开怀大笑,笑声爽朗。我顿时双颊绯红,却不明所以。妇女也不揭晓谜底,端起洗好的衣服就笑呵呵地走了。等到晚饭时分,我跨进小舅公家明亮的瓦房时,愣住了。这个招呼我们的女主人不就是河边偶遇的妇女吗?她竟然是小舅婆。我的脸再一次红成了老虾公。她朝我和蔼地笑笑,我也尴尬地回应,彼此心照不宣。小舅公的岳母我们也叫阿太,这位老太太手脚轻健,忙里忙外还是一把好手。老太太还会做包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在家也能做包子的,我一直以为包子只有点心店卖的。老太太做的包子白白胖胖,热热乎乎,至今我都忘不了那时候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吃了两个不好意思再拿第三个的那种窘迫。小舅公家有位特别爱学习的表姨,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课外书。我一走进她的房间,就迈不动步子了。《红楼梦》才看了一点点,就要准备回家了,开口问表姨借,又觉得唐突。所以后来的好几个暑假,我都求着爸爸把我送到苏家园村来,小住一阵子,顺便看完《红楼梦》。多年以后,再提到苏家园村这个地方,心头总会泛起别样的情愫。那里的路啊,房子啊,小河啊,都已经旧貌换新颜。那里的老人已然作古,舅公舅婆也越来越年迈了,表叔表姨各自成家忙碌,而我只在某个念旧的瞬间,倚着记忆的窗口里静静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