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不是美味的“美味”
记得小时候最不喜欢吃冬瓜,爸爸种的大冬瓜每一个都有十多斤重,像个懒猪似的躺在地里。每次一到冬瓜成熟季节,下饭的小菜差不多天天是冬瓜。如果新鲜的吃不完,妈妈还会把它们切成一分米见方的小方块浸在臭卤汁里,撒上盐腌上几天,做成臭冬瓜。取出一块上饭锅蒸,弄得米饭上都是一股子臭卤味。
还有茄子,也是自家种的,从七月初吃到十月末,还吃不完。没有现在的鱼香茄子那么色香味俱全,大多都是饭锅上一蒸,放点酱油,或者腌制半天,做腌茄子。反正没什么油水,也不好吃。还有吃不完的土豆、青菜、芋艿、蚕豆、毛豆,看着就觉得没有胃口。偶尔家里开开荤,会买些上门叫卖的鱼贩子担上的带鱼肉。美其名曰是带鱼肉,其实就是带鱼碎末子,解解馋。还有托做生意的人带块肥肉来,增加点油水。真的是肥肉呀,找不到一丁点瘦肉。不过拿它蒸干菜,猪油把干菜滋润得油光发亮,这味道真是没的说了。
家里也养鸡养鸭养猪养羊,但不是逢年过节是吃不上的。就算过节了,自己家里也不会剩下很多,大多数都是卖掉贴补家用了。正月里杀猪会留下猪头,猪头肉可真是我们觊觎已久的美味。猪耳朵可脆了,猪面腮上的肉非常鲜美。鸡鸭的话一般下蛋,过年了才杀掉尝鲜。偶尔有鸡瘟鸭瘟的流行病来,自己家的鸡鸭中招了,两脚踉踉跄跄,脑袋晃晃悠悠了,妈妈就急急忙忙杀了,并不扔掉,一家人还吃得津津有味。蛋也是难得吃上一回的,新鲜的蛋一般都存起来,有客人或遇上重大日子才会拿出来吃。吃不完就自己上山挖些黄泥来做咸蛋,将蛋放上盐,盖上黄泥,密密地放置在罐中。等个把月后拿出来蒸上一个,切开,蛋黄金灿灿,流着油,让人垂涎三尺。如果遇上皮蛋匠来村子里,那就把蛋拿出来做皮蛋。皮蛋就是松花蛋,皮蛋匠有一个大大厚厚的布手套,就像现在用的微波炉手套一样。然后把蛋在调好的石灰泥里一滚,然后裹上一层秕谷之类的,放上一段时间即可以食用。
小吃什么的几乎没有,但印象中妈妈做过糠麦果。其实就是谷子碾成米时剩下的糠做的。糠很粗糙,一般是给猪吃的,但在食物匮乏的日子,拿糠揉成面做麦果,还是有市场的。除了糠麦果,还有番薯干麦果,一股子番薯干的味道,一样的粗糙难吃。南瓜和上米粉,放点糖精做成软糕,虽然带点南瓜的腥味,但还是能下咽的。年糕饺、艾青团在那时都算得上是美味了,可尽管如此,我也并不特别喜欢。
岁月悠悠,不觉而立已过,正值不惑,却蚀心般地想念起这些曾经被唾弃的食物来。父母年事渐高,又逢下山移民,成了新城市居民,再无田地可种。冬瓜茄子得买,土豆青菜得买,买得到却未必放心;糠麦果想吃,南瓜糕想吃,想要吃却都不是唾手可得。鸡鸭鱼肉时时能吃,却提不起半点兴趣。这样的“秉性能移”怕是应该归咎于“老了”两字,跟念旧想必是一样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