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活之难:贝贝离家,泪如雨下
骄阳钻过树林,散落点点金光。在树林掩映之间,有四间普通到有些简陋的小屋子拼凑在一起,屋子前边搭着灰砾瓦凉棚,一只瘦精的猪正在里面哀哀乱叫。最左边的房屋又小又窄,四个人并排站着都感觉挤。
柴晓柔就住在这间最小的房子里,为了节约空间,她把尽可能多的东西用绳子拴在落灰的天花板上,大大小小的布袋、纸盒,就像农民家里挂的蒜头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家里现在除了柴母文惠贤,就她一个女孩子。在她之上,有一个哥哥,一直住在医院,在她之下,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人多,但贫困让家门变得冷清,而最小的弟弟柴安贝明天也要送人了。在这之前,年仅9岁的妹妹柴可欣已经卖给别人。
这种事情,文惠贤都会让柴晓柔去做,她担心,听到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自己会狠不下心来。可是,柴晓柔又何尝不是!
天空乌云滚滚,一层压着一层,从东边蔓延到西边。空气沉闷阴郁,让人呼吸困难。
“爸,我出门了。”
柴晓柔抱着小弟弟柴安贝和柴爸爸柴福告别。柴福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听着房内女人小声地啜泣,心里难受得紧。他用洗得发白的袖口擦擦湿润的眼眶,低着头对着柴晓柔告别的方向,无声地点点头。
一路上,柴晓柔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给柴安贝讲路上漂亮的花儿、奇怪的石头、怪枝招摇的小树……她希望有一天,柴安贝能记得回家的路。柴安贝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柴晓柔的脸,时而咧着嘴天真地笑,时而端正着脸听得认真。
铁栏护着铜色古木后宁静的宅院,透过苍木的缝隙,可以看见一个坡形草坪,小喷泉正在吱辘辘地转。
柴晓柔伫立在黄褐色铁门前良久,才鼓起勇气摁了门铃,一阵粗犷的“嘟呖”声响起,柴安贝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说话,看着眼前高端气派的房子,柴安贝看起来很兴奋,手舞足蹈地向前抓,好像是想进去玩耍。
“贝贝,看来你挺喜欢这里的。以后,爸爸妈妈姐姐不在你身边,你也会过得很开心,对不对?”
柴安贝不明白姐姐刚才还嘴角弯弯地笑,为什么一下子脸上变得好“难看”。他不能说好听的话来安慰姐姐,只能眨着眼睛乖乖地静静地望着她。
门“吱哐”一声开了,一个围着白色兜裙的保姆走了出来,在她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戴着近视眼镜的青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画着粗红十字的白箱子。看到保姆点头示意,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支细小的注射器,里面装着半管的白色液体。
察觉到不对劲,柴晓柔立刻警觉地将柴安贝护在怀里,往后倒退两步。
“你要做什么?”柴晓柔冲着青年人愤怒地大吼一声。青年人身形一抖,注射器差点掉在地上,他没想到眼前可爱的小姑娘这么凶悍。他尴尬地推推眼镜,目光转向保姆。
“小姑娘,别担心,这小弟弟以后啊,可是我家夫人的心肝宝贝,我们不会对他怎样的。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在睡觉,怕孩子的哭声惊动了老太太,所以先给他打一点安眠剂,让他先睡一觉。”保姆解释道。
柴晓柔嗫嚅着嘴唇没说话,用沉默代替回答。她把柴安贝的一只胳膊露出来,方便青年人扎针。看着那细细的针头步步逼近,她的心开始颤栗起来。她扎过针,那疼痛的感觉还在皮肤的记忆里。她开始担心柴安贝,但是,她没有勇气阻止这一切。
针头刚刚扎进去的时候,柴安贝痛苦地嚎啕大哭,他委屈的大眼睛闪烁着泪光无辜地看着柴晓柔,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让他痛。柴晓柔咽着难过,含着泪花,扭过头去,不敢正视柴安贝,抱着他的手有些颤抖。
一会儿后,柴安贝合着眼皮慢慢睡着了。保姆把柴安贝抱过来,看见小家伙可爱灵巧的模样,顿时母爱泛滥,喜欢地不得了。
保姆给青年人使了个眼色,青年人立刻拿出一份合同和一沓用牛皮纸包好的钱票递给柴筱柔。
“这是夫人给你们的钱,另外还有一份抚养权转让书,你赶快把它签了吧。”保姆抱着柴安贝舍不得撒手,只有这最后一道手续办完,柴安贝才真正属于她家夫人。她的语气神色突然变得急切,生怕柴晓柔突然变卦。
白纸黑字,字字锥心。尤其是看到最后两条: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要回抚养权,乙方终生不得与孩子相认时,柴晓柔痛苦、害怕,抹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在人前。
她接过合同,几笔一划,快速地签字,拿着保姆给的钱,然后迅速地离开这个伤心绝望之地。
“唉,我要是有像你这么可爱的伢,我怎么舍得把你卖掉哟!你爹妈也真够狠心的。”保姆一边叹息一边往回走。
柴晓柔心里一炸,好似偷吃了糖后藤条加身,全身都是说不出的疼痛与难过,脚步不由地加快了许多。。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半边天空,映衬出柴晓柔惨白的脸。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哗啦哗啦地砸下来,没有一丝雨帘的美感。
老天爷这突如其来的“一怒”,把柴晓柔吓懵在原地,所有的情绪在脱掉坚强的防护衣后,一泻而出。柴晓柔肆无忌惮地哭出来,开始很小声,最后抑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放声大哭。
她一边走一边哭,不再故作坚强。本来,她就只是个14岁的小姑娘而已。
天黑沉下来,柴晓柔走得很慢,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自己还在刚才那户人家的宽大围墙外打转,甚至连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都没有注意到。
一男子匆匆忙忙地穿过风雨,打开正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少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今天郝叔不小心喝多了水,没忍住。哎呀,都是我的错……”。
郝叔自己说个不停,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家少爷根本就没有听他讲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车外,准确地说,停留在车外被雨水包围的女孩身上。
“郝叔—”
虽然没人理,郝叔仍在碎碎念个不停。
“郝叔—”车里的少年加高了分贝。
“啊——哎,少爷,怎么了?”郝叔终于从他的单口相声中回过神来。
“郝叔,女孩子哭起来是不是都很丑?”
“啊——恩。”郝叔显然不明白他家少爷这跳跃性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算了,走吧。”
“哦,好,少爷。”
疾驰的车轮将地上的水溅起几米高,与雨水混合,归于无声。
这位少爷一走到家门口,就感觉家里的气氛与平日不一样。用这位小少爷的话说就是:有点热闹。
“奶奶,我回来了。”
“君黎回来啦,快来看看,你姑姑给你带过来一个小表弟。”老太太招着手让君黎过去。“奶奶,我没兴趣,先回房了。”君黎提着湿了袖角的衣服就要上楼去。
老太太不高兴了,拉着脸,目中凄楚,似在酝酿情绪,接着眨眼间,神色动容起来,声音听来迂回悲切:“我好命苦啊,十七岁嫁到君家,三十五岁就死了丈夫,四十七岁就……”
“噔噔噔——”是拖鞋踢步走的声音。君黎无可奈何地走过来,朝着安睡的小表弟看了一眼,说:“姑姑,他怎么和你一点儿都不像?”
“这是你姑姑从孤儿院领养的,我告诉你,你可不许欺负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今天起,他也是我们君家的一份子。”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叮嘱君黎。
“领养的?”君黎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在雨中哭泣的那个女孩的模样。
君黎的姑姑君良薇懦懦地解释道:“是呀,我肚子不争气,只好从孤儿院领养一个,以后只图这孩子孝顺,让我老有所依,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君良薇下意识地看了君黎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哦。”君黎随便地应了一声。
从此,君家多了一个成员——君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