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朱家的院子里,一群烦皮的孩子在嬉戏着。
这是一个内外三层,天井三连的农家院子,虽然这院子没有城里四合院的规范,但在气势上却强于城里的四合院。
它依山傍水,层次分明。
远远望去,单讲那宽大的门楼就比一般人家的房子还要威武,听说原先这门楼并不算宽大,是因为朱老太爷认为门楼大了不中用,又浪费纹银,没有必要在这门楼上下功夫。可是,那一年朱用于中了举人后,家里逐步热闹起来,朋友的圈子越来越大,朱用于当初虽然很想出去过过当官的瘾,但是由于时局的越来越动荡,加上想起学长的嘱咐,便打消了当官的念头,真的搞起教育来。这样一来,他便感觉自己堂堂一个举人,家里常是高朋满座,这门楼实在与自己的名望不相匹配,于是,与他父亲左磨右说,终于得到了老头子的点头,虽然门楼盖好后,用于还想在门楼上写几个字,以示炫耀,这下老头子是死活不同意,他认为既是农家,就不能过于张扬,免得树大招风。所以,这门楼盖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走进大门,两侧便是长工们住的地方,本来,他们这一家子,长期帮助他们料理家务的,也就是有义这一家几代人。
跨过天井,就是正堂,正堂中央有“天地君亲师”几个隶书大字,字下面摆着一张长长的雕花条案,上面规规矩矩地排列着朱家几代祖先的灵位。其左侧的保壁柱上有一上联“一朝天子”右侧的保壁柱上对一下联“两代圣人”,查其朱家根源,原来是一朝天子朱洪武,关于两代圣人就有些争议了,有人说是朱熹和猪八戒,理由是没有猪八戒哪来的猪须?有人说是朱熹和诸侯,有人说是朱元璋和朱买臣,反正到后来还是莫衷一是,不过大家都相信朱举人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是错不到哪里去的。
穿过正堂两侧的边门,就是主人家的住处了。这一进虽然不比前院小,可是,朱家这几年人丁逐步旺盛起来,这房子就显得有些紧束。
后院本来是仓库,但朱老爷有意将这一进房子改成正房,因为,自双胞胎之后,用于又添了两个丫头,几个孩子慢慢的长大,朱老爷虽然整天板着个脸,但心底里却犹如灌蜜。
后院的左边有个小门,开门就是一条陡陡的青石板砌成的码头,通向从深山脚下欢笑而来的小溪,这小溪从朱家的围墙下流过,在房子的左边转过来,在大门前绕过一道回弯,形成一个不小的水潭。
溪水在小水潭里漩了个涡之后,又一个劲地向前奔流着,一直注入资水,流进洞庭。每当山溪水发,人们就将从山里伐采的树木楠竹轧成竹木连排,排上满载着这山村里的土特产,顺水而下直入洞庭,横长江,宿武汉,将山里的东西在武汉换成纹银或者山村里需要的物品带了回来。
有风水先生说,朱家得以发财主要是这条河水生的太好,当然具体在怎么个好法没人说得清楚。
在朱家的前院,有一颗要三个大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枫树,现在虽是初春,但枫树上除了那个含苞欲放的嫩芽,还没有太多春的感觉,看上去还是光溜溜的灰色树干,树干上那些干枯了的小树枝早被那些勤快的鹊鸟一根根摘了下来,在树杈上架起了一个个如球的窝窝,和主人一起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休养生息,互为邻里。
树底下,那个搬着一页小水磨玩耍的烦皮的小家伙就是举人老爷的振国振国,这家伙人小力大,大人们笑他是舅舅的种,喜欢武刀弄棒,连小朋友过家家都是打打杀杀,不是把有义的孙子有希弄出血,就是把张家的小孩弄破皮,终日里害得爸爸妈妈东家西家的道歉不停,可偏偏他的《三字经》《子曰》《论语》也从不落后于人,只惹得举人老爸摇头晃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爱也不是,恨就更不是,说老大学其舅,可他连舅舅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是这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没法去学哪个,其实,一般小孩子像舅舅没什么不好,让朱用于头痛的是,他们的舅舅一去十多年,宣统也倒了,辛亥革命也成了,可是,就是没了熊致远的音讯。为此老爷常常和妻子暗地里唠叨,这家伙一旦成器将是大器,否则,就是大害。
朱老爷的二儿子是个书虫,叫安邦。小小年纪却《四书五经》《三国志》都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尤其是一篇《药性赋》他更是爱不释手,有时候哥哥失手将人弄血来了,他便飞跑到田垄上,土坎边扯些茅根什么的在口里嚼几嚼给小朋友们敷上,爸爸问他为什么用着东西来处理伤口,他振振有词的背起《药性赋》来,“茅根止血与吐衄;石苇通淋与小肠”。
尽管如此,朱用于还是被这两个儿子耍得非常头大,他真的不知道他们长大了不知何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