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洞庭湖的冬夜很黑很冷。
房子里的不敢烧太大的火,因为房子不高,芦苇烧起来会扬起点点火星,很容易引燃那低矮的草房,外面的风一阵阵呼啸着,极像船工的号子,更像让人撕心裂肺的狼嚎,被挤压得从芦苇缝隙里钻进房来的,就像飞针一样直插人的肉体,那奄奄一息的篝火,根本就无法抵御寒风的戏谑。
桌上的油灯,其实只不过是个摆设,别说没油让它点亮,就是有油也没办法在这风夜里发出它那照耀人们的光芒。
振国坐在中秋他们一家人中间,默默地思索着自己的事情,他想跟大家讲讲自己的想法,但又感到难以启齿,本来,他个人的事与其他人无关,然而,人家救他一命,养他这么久,他感觉到自己无法报答人家,加上中秋白天那当天一抱更让他有些犹豫。
中秋用铁夹在篝火里不停地拨动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振国,那眼神比这篝火还暖和,她很想听听振国再讲些学生们的精彩故事,因为,她隐约感觉到振国已经无法再留在这个四面环水的孤岛上,为了热烈气氛,中秋绕开那些自己认为尴尬的问题,嗲嗲地问她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六十渡啊,我想爸爸了。”
妈妈爱怜地把中秋的手拿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的揉了揉,说:“是啊,我们一转眼来草尾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家里被弄成什么样了,咦!”
“爸爸怎么不带个信下来呢?”
“要谁带信呢?你以为这是近八里的事么?”
振国听他们讲到回家,突然,鼻子一酸,眼里马上就感觉到湿润起来,他想他的父母,也想他的兄弟,特别放心不下的是有希,他很想知道那天有希是不是被抓了,他恨自己不应该答应有希来参加他们的讨论,如果那天他也跳水了,那该怎么办呢?如果那天他被抓住了,又该怎么办?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回家的,他回家就会连累家里的人,但是,他又不能让父母以为他死了而悲痛,既然中秋他们有回去的打算,那么,他一定要请她们给他带信回去,报个平安,并将自己的去向告诉父母,他不能像舅舅一样一离开家以后就鸟无音讯。于是,他怯怯地问道:“婶,你们要回去了?”
“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中秋听振国刚刚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振国。
“我,能回去吗?”
“怎么不能?”她有些急切,也突然感到几分焦虑。
“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啊,我现在有案在身是不能回去的,况且,我想……我想……”
“想干什么?我帮你!”
“当兵去,打鬼子去!”振国回答得反常干脆。
“这年头你真的想当兵?孩子。”中秋妈虽然在这段时间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今晚听来还是有些突然。
“是的!婶。”
“那我怎么办?”中秋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把大家听得云里雾里。振国当然知道中秋的心情,但他真的没想过这事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心里有几分甜也有几分些酸。
“你先跟婶回去呀,有时间去帮我看看我爸妈可以吗?顺便告诉他们关于我的情况,请二老不必牵挂我,因为,他们的儿子大了。”
“好!我帮你去照顾他们两老!”
中秋妈虽然知道中秋有意振国,尽管她也对振国有十分的好感,但只是把中秋的话当作小孩戏言,也不十分在意,仅仅只是笑了笑说:“人不知面丑,马不知面长,自己刚刚还在妈妈怀里撒娇,还敢答应振国照顾老人,哈哈。”
“振国家离我们多远呀,妈?”
“振国,你告诉她,哈哈,看她有没有能耐。”
“翻山越岭七八十里呢。”振国掰了掰手指说道。
“那不远呀,到三角寨去不就有五六十里吗?呵呵,不远!”
“咔嚓、咔嚓……”正在他们讲得高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顿时,大家的神经马上绷紧起来,中秋迅速地将本来就奄奄一息的篝火熄灭了,屋子里猛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中秋却在黑暗中一把抓住振国的手,将他向屋角的芦苇柴里猛地一推,自己将身体把振国挡住,大有她来保护振国的感觉,她担心,是不是抓壮丁的又趁夜摸回来骚扰这片苦难的土地了呢?
门外,虽然是深夜,但并不宁静。
除了那鹤唳风声之外,那沙沙的脚步声就像是一把刺人的剑,屋里的人都强忍着大气都不出,心里十分慌乱,大家紧张地将身体靠在自己坐过的凳子上,一旦有什么情况,弯腰顺手摸起凳子就是武器。
屋里只有振国是个男人,但是却被中秋一手拨进了柴堆,黑暗中振国虽然有心要护着几个救过他性命的女人,可是,这种时候他也只能以静制动,他想,如果等下出现什么危险的场面,自己一定要保护住屋里的女人,让他们不受到不应有的伤害,他心里在默默地告诉她们,不要怕,不要怕,我是男人,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悄悄的用手在柴堆里探来探去,终于摸到了一把柴刀,他紧紧地它拽在手里,身体慢慢的挪成一个可以冲刺而出的姿势,等待着拼死一搏的时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近,中秋妈将身体弯下去,手死死地住蹬脚,试探着向门边轻轻地移动着,他像一头护犊的母狮,她不想让她家的小辈在这寒冷的冬天出现任何的差错,也不想高龄的老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威胁。
一阵阵的扣人心弦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等待,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
叩门声很慢,也很柔和,不像是催命的恶鬼,但深更半夜在冷湖深处,荒郊陌野,被人敲门,那种警惕自是不同闹市群居。
中秋妈疑惑地对门外问了一句:“谁?”手里的凳子却本能地举过了头顶。
“大嫂,我是个为难了的人,在湖子里迷路了,外面实在冷得没有了办法,请开开门让我躲一下寒风。我天亮就离开,好不?”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有气没力的飘了进来。
在黑暗中久了,眼睛就慢慢的会有些适应,振国因为年轻,等他能够分辨出方向后就手握柴刀站到了门边,听到声音,他指了一下门,轻轻的问了一下中秋妈:“婶,您看?”
“开!”
振国听到指令后,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他确信,门外只有一个人。为了保险起见,他一手举起柴刀,一手慢慢的打开门闩,突的一下将门拉开,顺势一个旋腿扫过去,刚好扫正那男人的脚裸,那家伙杀猪般的嚎了一声朝门里扑了进来,一个比门框小不了多少的躯体嘣的一下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