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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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最奇特的证婚词

192X年,我一(徐志摩)

是的,虾米弟说得没错。那年我正值而立之年。准确地说,那是1926年,我30岁了。

那是而立的庆典,我要说它是庆典,也可以说,我不得不说它是庆典,而且它还(有幸也好,不幸也罢)被载入了史册。这个庆典是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的。实际上,那是我和我的眉我的娇媚女子小曼订婚的日子。一个大日子,对我来说是这样,后来适之说对中国婚姻史来说同样是大日子。还中国婚姻史呢,我就这么走进这个史里去的,两个离婚的人,其中一个是第一个中华历史上提出并完成离婚的男子,另一个是中华历史上第一个主动离婚的女子。用后代话说,一个是出轨男,一个是出轨女。出轨古已有之,早已为世界所适之,但出轨男一号与出轨女一号光明正大毫无遮掩地结合的,可还真是前无古人。当然后面的来者就多了去了,放到一百年后,那什么都不算。只是,争得那么多的第一桂冠,可真的是创世纪呢。这么一想,适之还真是看到了时间和时代的节点了。

两个第一合体,创造了男女离婚第一,出轨结合第一,那么多第一,再加上金童依旧,玉女已非,换了个玉女,却也千真万确的同样是玉女,也难怪轰动了京华,成了全国的下酒菜咖啡佐蛋糕了。再说了,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北京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人云金秋十月。

造成轰动的,当然还有来宾规格之高,傧相和证婚人声誉之隆,再加上而且尤其要加上那惊人的场面,惊人的言论。

男方傧相兼婚礼主持人是胡适,适之,证婚人是我的恩师梁启超。恩师。这是古已有之的尊称。恩在何处,却是说不清道不白的。且这么说着吧。请他们两位当傧相和证婚人,是我父亲徐申如大人提出的必须前提,也是父亲从坚不同意我跟小曼的婚姻到终于同意,给自己定制的一个台阶。

适之是不请亦来一请就来的。可梁先生就难了。原先他是表示绝不来凑这场鸡鸣狗盗之热闹的(据说原话如此)。从不来到来,那转折是怎么发生的,成了当时报纸上热议或者说热猜的一个谜。有人说是因为他儿子思成的谏言,为的是打消林徽因的残余念想。有人说是因为梁先生夜观星象看出的某种天意,后来甚至有人说他是看到了我的飞机结局。其实我是知道的,我也是后来,在回到硖石小憩时,趁着父亲喝多了的时候摸出底来的。原来,老父居然为了这件事偷偷地专程去了一趟北京,去找了我的恩师。在我左一句恭维右一句马屁之下,父亲甚至说得酒气乱喷摇头晃脑,好不得意:若不是我说,正好趁这个机会给那小子(当然说的是我)一个教训,一番训诫,也是给天下一个公告,切不可重蹈覆辙,须引以为天下之戒,之忌,若不是我这么说,又岂有你们今日的花好月圆?梁先生当时就拍了桌子,好,徐公所言甚是,甚是有理!老朽照办就是!

其实恩师当时老并不老,朽却是有那么点,也许不止一点(不好意思,失言了。不过也是有一说一)。

梁公恩师的那番证婚词,有后人说应该视为砸场檄文。这番话当时的报纸上都有详细报导,也就不用缩头缩脑的了。报纸上怎么报导就怎么写,全文转载如下:

我来是讲几句不中听的话。我在这里提一个希望,希望你们万勿再作一次过来人。

有室之人,有夫之妇,侈谈爱情,试想你们为了自身的所谓幸福,弃了前夫前妻,何曾为他们的幸福着想?古圣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建筑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幸福,有什么荣耀,有什么光彩?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以后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你能恪守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

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有报纸说,我和小曼当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至有人发表了一首诗,说什么:红霞从男子脸上飞到女子脸上,再从女子脸上传回男子脸上,原来红的地方变成白的,原来白的变成红的。啊!原来人脸也有天给予的色彩。啊!原来人间也有天看着的难堪。

这也叫诗?狗屁而已。笑死人了。

还有报纸说,当时我走到梁公恩师身边,恳求他别再说了。纯属无稽之谈。我都懒得用感叹号了。

真实的情况是:我和小曼当时手捏着手,越听恩师那演讲,就捏得越紧,直到捏出汗来。小曼甚至缩回她柔嫩的手指,在我的手心点了一下,我则缩回我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划了个十字。她在我手心里画了个圆。我在她手心里也画了个圆,并在圆心里点了一下。她在我手心里写了“下作”二字。这在上海话里是“下流”的意思。我在她手心里写了“之合”二字。我这是篡改了“天作之合”的成语。她懂了,因为她的眼睛里溢出了笑来。我们眼睛对着眼睛,眼睛里纷纷地溢出笑来。就象下围棋那样,对弈者,对溢也。

这是真实的,无论梁公恩师说些什么,我们圆满了。终于圆满了。我们的圆满来得太不容易了。

当时有小报记者看到我们的手有动作。这位记者接下来在小报上发表了他著名的猜想:男子在女子手心里写的是,冲上去。女子在男子手心里写的是:掐死他。我笑死了,小曼也笑死了。几年后,说起这个小报这个报导,小曼还会啾啾啾叽叽地笑得小鸟似的。

是的,啾啾啾叽叽,我最喜欢的小曼的“语言”。今后我可以每天都听到了。太不容易了。

自小曼父母把小曼关进家的铁桶里之后,徽徽也跟着那位思成走了,漂洋过海,去美国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