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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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192X年,我一(徐志摩)

我说:你回来了就不去了吗?她说:那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说:王兄怎么会同意你回来的?她说:他不同意也不行。我说哈尔滨太冷了,再待下去他哪天早晨起来旁边就多了一根冰棍。再加上我征得了父亲的同意,拿父亲的信给他看。他就不得不放行了。

我说,你说你会变成冰棍,适之说你被你先生视为床上用具。她说:真是这样的。而且我还是没有生命的那种床具,是他拉过来盖,睡醒了就踢到床脚下去的被子。我说:你愿意当我的床具吗?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我好象轻薄了。我想说对不起,可是她却封住了我的嘴。她用她的嘴封住了我的嘴。直接的。这是她第一次吻我,也是我们第一次相吻。当然,那是在陶然亭,四周只有树和草。没有其他人哪怕是走动的声音。

她说:我愿意当你的床具,但是不当死的那种,我要当活的被子,紧紧地裹着你,想什么时候裹着你就什么时候裹着你,让你透不过气来。

我说:那是床具是被子吗?我怎么觉得是一条大蟒蛇呢?我已经透不过气来了。她又笑出啾啾啾叽叽来了。我自己也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重新扬起的啾啾啾叽叽笑声压没了。

她问我:你会后悔吗?我说:傻瓜蛋。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她说:我要做第二个徐志摩。我问她:什么叫第二个徐志摩?

其实我懂了,但我还想装糊涂,至少装一阵子。再说。

当时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扯到了树上的鸟那里去了,让我看着小鸟从树上飞起来,转了个圈子飞走了。而且是两只。她说:一只是摩,一只是眉。我说,它叫的声音难听死了,叽叽叽叽叽的。她说:那是一定的。啾啾啾叽叽是只给志摩一个人听的。

她带我去了她家,认识了她的父母。后来我就到她家去接她出去玩。或者出去学画画。她那时候拜了大画家刘海粟为师。我就赞美她的画,说她画如其人,有一股子妖气。她就捶打我,让我改口说是仙气。我说是脚氙的氙气。她就继续捶打,直到我对着她小巧的耳朵说,是仙气,是最美的仙女的仙气。

她父母一开始很待见我的,都听说过我的大名。她妈妈还说喜欢我的诗。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我第三次或者第四次到她家接她的时候,她妈妈就不给我好脸看了。

她告诉我,她跟她父母摊牌了。我说:摊什么牌?她说:做第二个徐志摩啊。看我似乎有点懵懂(其实我心里并不懵懂),她解释道:我跟爸妈说了,我跟王赓过不下去了,我要跟他离婚,跟志摩结婚。我爸妈对我吼了半天,说这是离经叛道,不守妇道。我说,这样过一辈子我宁可不过。这样的妇人我不要做,我连人也不要做了。我爸爸慌了,他大概以为我要走绝路,就说,这事以后再说。我妈还要骂我,被我爸拉着袖子拖开了。

她问我:你是怎么想的?看我懞在那里(我一时真的懞住了),她大叫了一声,而且是凑到我耳朵边上叫的,把我震得一晃:说话呀!你是男人吗?你还是徐志摩吗?

我清醒了过来,顾不上等待耳膜的平静,我抱住了她。我说:你是个好女孩,一个伟大的女孩子!然后我抱住了她,她抱住了我,在我怀里哭了起来。我说:我们结婚。我们一定要结婚。

可是我再也进不了她家的门了。每次敲门,开门的总是她的母亲大人。她的母亲大人见了我就轰我走,对我说:请放了我女儿吧!求您了!我们还是要脸面的人家呢。

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也出来了,一些小报甚至要采访我。当然被我拒绝了。可是有个小报记者甚至跟我没有说上半句话,只听我说了滚,滚得远远的,就报导了所谓对我的采访,我唯一的语录“滚”完全不提,却说我说的,我就是要来个第二次离婚,上次是我离婚,这次是要别人的妻子离婚,为了跟我结婚。我冲到那家报社去,那家报社却叫来警察,把我拉出去了。

再后来,我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小曼了。她出门总有一个佣人跟着,不管是去商店,还是去学画。

我终于想出来,我去海粟家等着小曼。我知道她每周来学画的时间。

她一进门,看见我就哭,在我怀里继续哭。

然后,有人敲门。海粟开门,迎来的是小曼的父母。他们双双地来了。来得真快。他们收到情报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也许是小曼父母派来的,但也可能是王赓派来的。坊间有传闻说,王赓拿着手枪闯到我住处来,拿手枪对着我的脑袋。那倒没有,那只是传闻。但是,他是不会放弃小曼我的眉的。有了他人,他的人忽然变得珍贵了,变成他珍惜的人了。这是可能的,符合常情。却愈发可笑。

接下来,她连海粟家也不来了。显然是来不了了。

但是,我早已被她,被小曼,被我的眉点着了,我觉得我快被自己烧死了,被一种曾经有过又不曾真正有过的渴望。不能说是欲望,当然渴望里有欲望,但不全是。那就是一种燃烧,一种能让人化成灰烬的燃烧。

我写下了这么一首诗,就叫《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披散你的满头发,/赤露你的一双脚;/跟着我来,我的恋爱!/抛弃这个世界/殉我们的恋爱!//我拉着你的手,/爱,你跟着我走;/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剌透,/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你跟着我走,/我拉着你的手,/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我想,我还是出洋去吧。

我的第三次出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决定和执行的。。

好象有预感似的,我之前写下的一首诗那些天总是泛起在我心头,仿佛就是为小曼为我亲爱的眉写的。就是那首后来挺出名的《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大家都说女孩子是花。我深有同感。如果说徽徽是百合花,那么小曼便是那一低头的水莲花。都说我占尽了国色天香。其实谈不上占尽。百合花在我心里,水莲花在我身边。当然,这是后话了。前话和后话都不容易。简直是太难了。

好吧。沙扬那拉。也许是暂时的。你来吧,小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