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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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中了我也中了

201X年,我五(小虾米)

那天晚上,我跟以往一样,把格格的脚一只继一只地从热气滚滚的木桶里打捞出来,用毛巾包好,把木桶端到一旁,开始按摩作业,按着那熟悉的筋脉。格格忽然发出她那娇嫩的啊声,抽回了她的脚:虾米,你怎么啦?我说:我怎么啦?没什么呀。她说;你今天力气怎么这么大?我说:不好意思。她说:这些天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我说:怎么怪了?没什么呀。她说:昨天晚上,我忘了拿我的袜子,我走回来。我敲门,你不发声,我以为你睡着了。就开门进来了。可是你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眼睛睁得好大。我叫你,你也不理我。我推你,你也不动。我把手放到你鼻子前,你在呼吸。把我吓得够呛。我说:真的吗?她说: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而且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个礼拜有一天也是这样。那天我没敢动你。也忘记跟你讲了。

我把她的脚拿了回来,按着她脚底的穴位。她问我:小虾米,你是在做梦吗?可是你的眼睛是睁着的呀,而且睁得比平时更大,好象都快要跳出来了。那边墙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吗?不对呀。只有那只钟。你就是盯着那只钟在看。可是这只钟没什么呀。要不要我明天带你去看看医生?

我吓了一跳。好象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她又叫了起来:轻一点小虾米!

那天晚上,格格老板娘走后,最后那只脚从我的手底下抽走消失后,我没有去看老和尚的神钟(或者鬼钟?),我的眼光一直在钟的上面,天花板上。接连几天都是这样。我想着我自己,幸福的和不幸的成长日子。

幸福的是考上大学的日子。按理说应该是。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在高二高三,我的成绩一直滑到不可再滑,几乎已经到了全班的谷底。然后一直在那里晃悠,从最后升到倒数第二第三。最高时也就是倒数第四,而且只有一次。

可是高考那天我好象不是我了。

那天本来我还是我。对着考卷,发呆,继续发呆。就象我上课时那样。经常的那样。

然后我听到一声鸟鸣。真的,是我们山里经常听到的一种轻婉的鸟鸣。听着好象很轻,象羽毛一样的轻,如果旁边有别的鸟也在鸣,它的声音却也会透出来,因为那种婉转,那种沁入心底的婉转。然后我看见了,真的是这个鸟,翠绿色的,白肚子。我叫不出名字。山里的鸟太多了,我都叫不出名字。

它啄着考场的玻璃窗,象啄木鸟那样地啄着。眼睛亮亮的,我觉得它看着我。这么多帅哥美女在教室里,它只看着我。

然后,它飞走了。在高处转了个圈,又往高处飞了。

跟啄木鸟的声音一样的,是监考老师在敲我的桌子,用她小巧的中指背。她说:夏同学。我说:哎。她说:注意时间。我说:噢。

然后我就醒了。其实不如说我睡着了。我做着卷子,其实是在一种做梦的状态下做卷子。我想:她要走了,我的小鱼。她要跳龙门了。她本来就在龙的家庭里,有钱人的家。她的家比我们家大十倍都不止,我那年那个寒假,那个可怕的寒假前去过的,比我们家豪华十倍都不止。那是龙的家,凤凰的家。可是她要跳龙门了。我听小木头说过,他总是喜欢跟我提到小鱼,他说她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那当然了,她在我们一中时就总在前三,到了四中不在第一才怪。小木头说,小鱼透露给他,她报的是复旦和同济,都是上海的大学。我知道,她喜欢上海,她跟她父母去过很多地方,但她最喜欢的是上海。小木头继续说,他报的也是上海的大学,复旦有点高了,他报了同济和华东师大,第三志愿才是昆明大学。

小木头说这些。我满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上海离我太远了。昆明我都没有去过。除了县城,我读书的地方,我哪里也没有去过。可是,现在,在考场里,我本来觉得自己不会酸的心酸了起来,酸加上涩。我好象忽然意识到,小鱼要到上海去了,她一定能如愿的。小木头也要到上海去了。她们两个人都要去了。她们两个人,这个想法,真的酸到了我。反正我是写在小说里,就是酸了,又怎么了?

在整个高考的过程里,我就是这样地酸着涩着迷糊地醒着,可是我感觉,许多我平时做不出来的题,居然都做出来了。作文也写得很那个什么的。就象我很久以前写的时候那样,象我写诗的时候那样。

我的录取通知书到达那天,整条街都是我老爸的叫喊声:中了!中了!我儿子中了!小虾米中了!他真的叫着“中”了。难为他了,文化水平不高,但还是读过古代那个范进中举的故事。老爸从家里叫到街上,把游客们都叫得一愣一愣的。

小木头的爸爸大概在我爸爸叫声的刺激下,也在街那头呼应了:中了!中了!我儿子中了!小木头中了!

古代那是一辈子科考中了的事情,范进激动的是自己。而我们这里激动的是老爸们。比他们自己考中了还要高兴。我们的上一代,尤其是穷乡僻壤的上一代,更上一代,连村子都走不出去,至少有一百年没有人高中而出走的,当然后来也没有科举了,我是说走到大学这个级别去的。据说几百年前有过一个,还是状元。据说就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听说他找到了他的爷爷的爷爷的什么秘籍,至少传说里是这样的。而他的爷爷的爷爷据说就是那位大旅游家徐霞客。虽然他名不正言不顺,因为他不姓徐。他不能姓徐,因为他如果姓徐了,那他就成了村子里的垃圾了。这个情况一直到我身上也还是一样的。我们家的人总是被村里的人酸酸地指指点点着。“酸酸”是我的看法。

村里人问我爸爸我中的是什么学校。我爸爸骄傲地说:云南师范大学。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报的是云南师范大学没错,但却是它附属的文理学院。云南师范大学是一本的,可文理学院是三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