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容易搞清楚,情报机构到底用哪一部分调查资料来勾勒贝斯弗尔特·Y的形象。有时印象可能来自那些酒店的名称,尤其当那些他们落脚的酒店或者城市与“阿尔巴尼亚恐怖分子”的资料中出现的地方相吻合的时候。南斯拉夫人把那些人称为阿尔巴尼亚叛乱分子,他们碰巧也去过同样的地方。但是,更为细致的剖析,对那些被当成“神经质的”,特别是一点一点从罗薇娜·St与她的朋友们的对话里搜罗来的东西的剖析,有可能也被采用了。于是,被传唤到海牙的梦,或是“你要小心!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话,必然从调查资料里被抽了出来。
此外,贝斯弗尔特·Y最后的便条,已经被当成“玩世不恭的便条”,翻译成了欧洲委员会的常用工作语言,有几回旁边还注有质疑的批语:“翻译准确吗?‘条件’和‘好的’这两个词的语体色彩在原文阿尔巴尼亚语和其他的语言中一样吗?”在所有塞尔维亚人的论述边上都引用了这条批注,他们竭力要证明分析员贝斯弗尔特·Y就是个危险的精神分裂者。
在一份二十九人的名单中(按照塞尔维亚情报机构的说法,这些人的调停以及他们所写的科索沃大屠杀报告,成功地迷惑了西方国家的政府),与其中的克林顿、克拉克[5]、奥尔布赖特[6]等重量级的大人物相比,贝斯弗尔特·Y不过是一个星光暗淡的小角色。然而,说到暗中推动,往往还一马当先地怂恿这些大人物来对付可怜的南斯拉夫,贝斯弗尔特·Y就是唯一能与美国总统一较高下的人。比起这位阿尔巴尼亚分析员致命的愤怒,后者与莫尼卡·莱温斯基的风流韵事更像一段无伤大雅的田园牧歌。毁灭一个国家,显然就像控制,更准确地说像征服女人一样,令他神魂颠倒。报告里,“塞尔维亚一屈服,你就好像不知该干什么似的,又冲着我来了”这样的话,毫无疑问表明了这位分析员狂躁的天性。
身份不明的研究员比所有的前人都更为准确地分析出,现在戏剧散场之后,为什么情报机构才卖力起来。的确,大幕已经落下,海牙法庭正在处置塞尔维亚的前领导人,然而在欧洲懊悔的浪潮尚未平复。要求重新审视一切,甚至要求“送去海牙”、“送去海牙”的呼声也越发不绝于耳,但是这次被声讨的不是失败者,而是胜利者。一位历史学家如此写道:塞尔维亚希望不再用武器,而是用同情和片片废墟,讨回它失去的科索沃。
好似为了平衡那些模糊难解的部分,这份调查写得非常准确,堪称典范。姓名、日期、报纸的标题、引用的新闻、声明和反驳的内容,应有尽有。姓名还按顺序排好,他们的立场往往还是对立的。比如阿兰·杜策里尔、威廉·沃克、托尼·布莱尔、君特·格拉斯、诺姆·乔姆斯基、安德烈·格鲁克斯曼、哈罗德·品特、贝尔纳-亨利·莱维、保罗·加德、彼得·汉德克、帕斯卡尔·布鲁克纳、特雷莎修女、易卜拉欣·多米尼克·鲁戈瓦、谢默斯·希尼、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帕特里克·贝松、加布里埃尔·凯勒、伊斯玛依尔·卡达莱、克劳德·杜朗、贝尔纳·库什内、雷吉斯·德布雷、造桥者雅克·希拉克(贝尔格莱德桥的守护者)、毁桥者波格丹·博格达诺维奇(建筑师,摧毁这些桥的发起者)、拉青格红衣主教等等。
不为人知的研究者认为,那些看似依照巴尔干的习俗将延续几个世纪的情感,比如塞尔维亚人对保护者的感激,抑或是他们对毁灭者的仇恨,忽然开始变淡了。半岛上新的地缘政治,《稳定公约》[7],昔日或敌或友的顽固国家,为了一起加入他们梦想的家庭,在欧洲大门前列队等候,这一切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为了可能。复仇的誓言、愤怒与叹息,如今回忆起来,更多的是带着好奇,而不是满怀痛苦。
当时的一些闲言碎语,消融得更慢一些。比如其中一个言之凿凿的说法,居然把特雷莎修女说成了导致南斯拉夫遭轰炸的主谋,甚至提到她半夜给美国总统打电话,说:“我的孩子,为我的阿尔巴尼亚人民做点事吧,惩罚塞尔维亚吧。”与此同时,和以往一样,一首克林顿总统惩处塞尔维亚的酒吧歌曲传唱着:
比尔,炸塞尔维亚吧,
听某人的建议……
炸塞尔维亚吧,
那比搞莱温斯基容易。
研究员本人看起来对一切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却突然给人一种感觉,他有点急于从事件发展的这一史诗般的结局中抽离出来,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