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团伊玖磨先生

今天（2007年1月19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冷风裹着细雨。

早起读《赵宦光传》，写的是苏州历史上一个著名的隐士，一个不应该被我们遗忘的苏州人的故事。然后如往常一般游泳，接着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天的工作：九点去国际教育园北区，了解绿化、交通标志、环境卫生等工作的落实情况；十点去太湖边的苏州实验小学校外活动基地，我们准备将它改造成苏州市未成年人教育基地；下午两点参加苏州市政协第十一届五次会议，这是一年一度的两会之一，是一个城市政治生活的大事，又是本届最后一次会议，所以大家特别重视。会议后全体合影；晚六点，在竹辉饭店会见、宴请日本中国文化交流协会的常务理事佐藤纯子一行。

他们是为了纪念著名音乐家、社会活动家团伊玖磨先生而来的。明天，来自团伊先生家乡的二百名合唱团成员将在先生“终焉之地”（日语）举行纪念演出。

我在这冷雨天里，不禁想起了团伊玖磨先生。

团伊久磨先生是日本著名的音乐大师，也是中国人民熟悉的老朋友。长期以来，为发展日本的文化艺术、促进中日文化交流、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和友谊作出了重要贡献。先生1924年4月7日生于东京。一生中创作了七部歌剧、六部交响乐曲、十六首管弦乐、七首室内乐曲和许多首合唱、独唱乐曲，其中有不少以中国历史和文化为题材的音乐作品，如交响乐《万里长城》、歌剧《杨贵妃》、管弦乐组曲《丝绸之路》等。从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创立初期开始，他就一直致力于日中友好和日中文化交流的发展。1973年任该协会常任理事，1997年开始担任会长。1993年和1995年他曾先后获得中国授予的“中日友好使者”和“人民友好使者”的称号，并于1997年获得中国文化部授予的“文化交流贡献奖”。团伊先生一生热爱中国，率领日本各种文化代表团访华五十多次。

2001年5月16日晚，我有幸与这个驰名世界的文化名人一起共进晚餐。同行的还有日本的“人间国宝”中村先生等。

我还记得团伊先生非常健谈。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就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他家的客厅里，还挂着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送给他父亲的书法。他的夫人出生在苏州附近，可以说是半个苏州人。团伊先生对于中国文化非常喜爱，中国古代文人的琴棋书画，他几乎全部精通。他说，从文化的渊源来看，韩国是大哥，中国是父亲。团伊先生还介绍了日本保护文化遗产的许多做法。他说，苏州应该努力保护自己的传统文化，只有文化才是永恒的力量。

团伊先生告诉我，他长期住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没有电视、报纸、收音机，拒绝各种社会信息。差不多每年有九个月时间住在岛上，写作，作曲，剩下三个月漫游世界。所以，他经常用自己特有的眼光看这个奇怪的世界。

最后，团先生送我一本他刚刚出版不久的新书《烟斗随笔》第二十七卷。他在扉页上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朱永新副市长殿

二○○一年五月十六日

团伊玖磨于南园宾馆

那是一个愉快的夜晚。与日本国宝级的大师交流，让我终生难忘。从北京专门赶来的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袁敏道先生告诉我，团伊先生几乎从没在送书的时候写这么多的文字。当天晚上，我是捧着《烟斗随笔》入眠的。从作者介绍中知道，这本书是团伊先生写了整整三十六年的系列作品之一，他每星期写一篇在《朝日新闻》上连载，此前已经出版了二十六卷。

当时让我非常奇怪的是，在粉红颜色的封面的左下方有这样一句话：“生老病死，爱别离苦，是命中注定。亲爱的朋友们，再见了！”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响了起来。外办的同志告诉我，团伊先生走了！

“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现在竟然是天人永隔？我马上赶到医院，为先生送行……

当天晚上，先生的家人从日本赶到，护送先生的遗体回国。也就在当晚，我一直阅读这本粉红颜色的书。全书的最后一篇文章写于2000年10月6日至18日，压题照片是他的手稿，题目就是“再见了”。最后一段文字似乎是神秘的谶语：

今年又到了真正的秋天。

秋天，是在落叶中了结一件事的季节。到了向长年与本文同在的广大读者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了！

我不会再回来。老人是要离开的。人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老人哼着久远久远的旋律走远了。

大寺香袅袅，

升空化雨云。

老人的烟斗再也冒不出烟了。

一个月以后的2001年6月21日下午，团伊玖磨先生的葬礼在东京护国寺举行。中国驻日本大使陈健、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日本社民党党首土井多贺子、日本民主党代表鸠山由纪夫、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代表理事高山辰雄等日本各界人士及团伊玖磨先生的家属和生前好友等约一千五百人出席了葬礼。

一代宗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冥冥中是怎样的尘缘，让我得以有幸与先生在最后时刻，如此相见？

团伊先生去世了，他的作品却永远留驻人间。明天，我们将聆听他的崇拜者——二百位日本朋友演唱他的作品。我想，团先生一定会在天国，吸着烟斗，与我们一起静静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