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文人画发展史上，梅花道人吴镇可以说是一个传奇^[1]，他被说成是一个能洞破世相的法外仙人^[2]。王麓台说：“梅花庵主墨精神，七十年来未用真。”^[3]麓台认为，梅道人笔墨中所寄托的情趣需要细细参取，任何停留在形式上的领会，都可能落于皮相。吴门画派前驱刘完庵、沈石田毕生服膺梅道人，甚至有“梅道人为吴门之祖”的说法。石田说：“梅花庵里客，端的是吾师。”^[4]语句中含有无限的崇敬。清初特立独行的吴历视梅道人画为不可逾越的圣品，说他的画“苍苍茫茫，有雄迈之致”，而石涛的笔情墨趣中也分明可以看出梅道人的灵气。

前人说：“梅沙弥以画说法。”^[5]吴镇的画总有覃思深虑，充满人生的解悟感。他的画形象灵动，有活泼的笔情墨趣，但其流连处并不在外在的形式。就像倪、黄等一样，他作画，是为了说他的“法”，说他对生命的觉解。

这里选取他绘画中的一个主题“渔父”，来讨论吴镇对于绘画真性的看法。

在文人画史上，吴镇是一位创作过大量“渔父图”和“渔父词”的艺术家（本文将“渔父图”与“渔父词”，合称为“渔父艺术”），他继承张志和、荆浩、许道宁等开创的渔父艺术传统，将它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中国山水画的发展由北到南，五代以来，南方山水画获得突出发展，山水画的“水”的一面于此获得补充，水乡泽国所滋育出的山水画带有特有的“水性”，在这水性中，产生出独特的生命智慧，我将这智慧称为“水禅”。

这是中国文人画传统中颇为别致的一章。（图1）

图1　吴镇　芦花寒雁图轴（局部）　绢本墨笔

83.3cm×27.8cm　创作年代不详　故宫博物院藏

注释：

[1]吴镇（1280-1354），字仲圭，号梅花道人，或称“梅道人”。浙江嘉兴人。绘画史上有“元四家”的说法，吴镇是其中之一。善画，亦工书，生平好道禅和易学，绘画多哲思。

[2]孙承泽《庚子销夏记》卷二中录梅花道人《鸳湖图》孙氏按语：“梅花道人品地绝高，不专志于画，故传世者多简略，而愈增其韵致。予初仅见其墨竹，嗣乃得其《鸳湖图》。道人嘉禾人，鸳湖乃嘉禾胜境也。笔法秀远，得董、巨之妙，而此画尤其合作。文三桥彭官嘉禾时题一诗于上，乱后已入伧夫家。予以赵子昂《芭蕉美人图》易得之。世传仲圭少好剑术，偶读《易》，乃一意韬晦，隐武塘卖卜。又厌而潜迹委巷中，绕屋植梅，日哦其间，因号梅道人。后预治圹，自题云‘梅花和尚墓’，及兵乱，诸墓被伐，而独以和尚墓获免。盖元之高隐，后世乃以画掩之也。”

[3]引自杨翰《归石轩画谈》卷二，清同治十二年刻本。

[4]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四载沈周仿梅道人山水，有诗云：“梅沙弥，梅沙弥，水墨真传世有谁？越水吴山开惨淡，墟烟云墅生淋漓。淋漓水无功，惨淡墨胡为？沙弥窃取造化功，游戏三昧手不知。”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5]陈继儒《妮古录》卷四，《宝颜堂秘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