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情(一)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手机泛着微弱的光,我看了一眼,是黄诚。
此时是凌晨五点。
房间里幽暗寂静,我的头还是很痛,我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冗长阴暗的梦令我精神如此疲惫。
唯有肩头隐隐作痛的伤口才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喂?”
“周哥,我订好票了,早晨七点开车,不好意思这么早叫醒你。”
“没事,不早,我马上出发,六点半咱们站前广场见。”
“好的,一会见。”
我拧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冲洗我发烫的脑袋,就那么一刹那,我打了个激灵,寒冷刺激着我恢复了清醒。
出差的行李基本是现成的,常年跑外地的生活让我有种打起背包走天涯的快乐,天地广阔四海为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年十二个月总有六七个月的时间要么是在外地,要么就是在路上。
背着旅行包出了门,住在魔都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你在什么时候需要打出租车都很方便,几乎随叫随到。
车子在湿漉漉的柏油路快速行驶,轮胎发出刷刷的声音,司机听着广播里的早间新闻,我默默望着窗外,天色微微放亮,街上路灯渐渐暗淡,东方发白,靠近天边的地平线之下似乎有团火在燃烧,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暗流涌动,跳动的热浪蓄势待发蠢蠢欲动,那股喷薄而出的光明终于再也无法收敛,暗红变成鲜红,鲜红变成金黄。当我一只脚迈出车门的时候,灿烂辉煌的太阳跳出地平线,第一缕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我苍白的脸上。
第一件事就是先抽根烟,我贪婪着叼着烟,尼古丁的火辣味道混着早春清晨特有的湿冷一股脑的吸进我的鼻子,刺激的味道让头脑变得清醒。我在四周围行色匆匆的人潮中寻找黄诚的身影。在进站口我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挥舞着粗短的手臂冲着我大喊,我小跑着奔跑过去,黄诚激动地跟我握手,
“周哥,太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份内之事,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这说明你们缘分未尽。”我笑笑说道。
“唉,周哥,你脸色不怎么好,不舒服吗?”
“大概是没睡好吧,一直做梦。”
“哦,我们去宜州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我路上眯一会就好。”
“好,我去自助机取钱,我们走吧。”
“好。”
路过一家卖土特产商店的门口时我突然站住,对黄诚说,
“小黄,咱们是要去你未婚妻娘家,是不是多少带点礼物去,比两手空空的去要人好吧?”
“是啊周哥,你说的对,说带点什么?土特产可以吗?”黄诚望了望店面里面的陈设,问我。
“不需要买很贵的,带些我们这里的特产,略表心意就行。”
我们溜达进到店里,选了几包盐水板鸭、熏鹅腿、卤蛋等等,黄诚搔搔脑袋,说,
“也不知道他们爱吃不爱吃……”
“无所谓啦,见面礼没有轻重,心意到了就好,走吧,我们也该上车了。”
黄诚拎着几袋特产,我们俩行李都不多,我背个打包,黄诚拖着个拉杆箱,我俩一前一后过了安检。
“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一个风尘仆仆的旅客在我身后无奈的嘟囔着,被口罩遮住的的脸满是无奈,一阵英文播报后我俩找到各自的位置,安放好行李。黄诚递给我一个夹熏肉的面包和一盒牛奶,我道了声谢,心想这个油腻邋遢的男人可真是贴心,对我都这么体贴,妥妥的暖男。
“谢谢。”我笑着收下面包,把牛奶送回去,“我乳酸过敏,牛奶不能喝。”
“哦,这样啊,那吃个茶叶蛋吧。”黄诚又递过来一鸡蛋。
我边吃边看窗外,列车鸣叫一声缓缓启动,开出站台,窗外的景色开始迅速后移,繁华的街道开始在窗外跳动,飞奔地向我身后掠过,朝阳初生升,阳光明媚,梅雨季节难得片刻的眼光,洒在高楼大厦的阳光耀眼,那闪烁着的浮光掠影像一副流动的画卷连绵不绝,可十分钟后眼前已没有能遮挡视线的建筑,穿过一座低矮的山坡,可以看到远方碧绿的麦田,回头望去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魔都,宛如一个庞大的巨兽,淹没在浓雾里的高楼大厦像它厚实的皮毛,那团黑气腾云驾雾张开巨口,好像深受诅咒一般,真不敢想象自己活在污染如此严重的地方。
走出城市边沿的几座小镇,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农田、河流、远山,天上的云层翻滚变换,天气一会阴一会晴,洒在青山上的阳光时隐时现,我望着遥远的春光明媚的山峦,心中无限空灵。
不知道多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感觉身体微微随着车身摇晃,耳中不时传来几句报站的声响,整个人松弛着任凭列车把我带到未知的地方。昨夜又梦到了受过伤的肩膀,只觉得隐隐作痛,所以总是感觉睡不踏实,可又因为昨夜几乎一夜不眠,就这样醒不了睡不着的靠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的。
三个小时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想就这么昏沉着睡着觉也不错,可旁边有人拉扯着我的袖子,我迷迷瞪瞪地转过头,眯缝着眼一看,是黄诚正在摇晃我。
“周哥,周哥!”
“怎么了?”我咕哝着问道。
“你翻个身再睡,呼噜声有点大!”
“哦,不好意思。”我揉揉眼,只见左右前后的乘客斜着眼睛瞄我,个个一脸不悦。
我挺直身子换换坐姿,睡意已经全无,我看看手机,过了一个多小时,路程已经过半。黄诚从包里掏出两瓶水,递给我一瓶,我摇摇头,说,
“我有。”我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枸杞香味。
“保温杯里泡枸杞啊!”黄诚扑哧一声笑了。
“对呀,人到中年身体虚了,必须得补一补了。”我苦笑着说道。
“周哥,聊会吧。”
“行啊聊呗。”我调了调座位,坐的更舒服了一点。
“你办过什么大案子吗?有杀人的案子吗?”
“没有,做警察时候经常遇到。”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不该提这些过去的往事,果不其然,黄诚一听开了兴致,追问道,
“哥,你当过警察啊,快跟我说说呗,当警察的事。”
“我警校一毕业就去了刑警队实习,后来做合同警察,就是传说中的临时工,再后来呢,别说晋升无望了,连转正都不可能了,呆着混日子也没意思,就辞职出来单干了。”
我轻松地说道。
“啊呀哥,我刚见到你时觉得你挺不靠谱,第一个没想到你昨晚给我发来罗慧的身份证照片,把我给激动坏了,第二个没想到是竟然还当过警察,太意外了。”
我摩挲着光溜溜的头皮,想他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黄诚继续说道,
“我现在充满信心,我觉得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那也不一定。”我淡淡地说,“凡事我习惯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然后再向着最好的结果去努力,这样呢期望少一点,压力也就少一点。”
“周哥,问你个个人问题,介意吗?”
“问吧。”
“你结婚了吗?”
“结过,现在离了。”
“哦,对不起。”
“没什么,离婚现在是多普通的事,平常的很。”
“你们俩相爱吗?我觉得我要是个罗慧结婚就一定不会和她分开,对了,是她还是你提出离婚的?”
“是她,但我其实早就想提了,只是咱们是男人,这种话我说不出口,毕竟女人离了婚后要比男人更难一些。”
“哥,你们有孩子吗?”
“有啊,孩子跟着她妈妈。”
“哦。”
“房子也给了她妈妈,我等于是净身出户。”
“是吗,哥,那个,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没有。”我笑了笑,说,“虽然我没出轨,也没做对不起她们母子的事,可能我们结婚就是个错误,所以我尽可能的补偿她,毕竟一个女人愿意跟我生儿育女,用不能让她们风餐露宿吧。”
“周哥,你可真,真够意思。”
“才不是呢。”我笑着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最想做的,就是不和她结婚。”
“哥,到站的时间还早,给我讲讲你破的案子吧!”黄诚觉得我语气变得低沉,感觉话题有些沉重,便说其他。
“嗯……”我思索了一阵,觉得提以前的事,无论是关于婚姻还是关于工作,我都不太想提起。
“给你说个我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案子吧,那个案子对我挺震撼的。”
我摸着光溜溜的头皮,打开记忆的闸门,讲起来一件往事。
“大概是2004年的夏天,我毕业后分配去了刑警大队,那是我接触到的第一庄命案。
一个开鱼塘的村民报案,在自家鱼塘里发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