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噩梦
胴体曼妙在层叠轻纱之间,摇曳出靡靡之姿。在若隐若现的光中摆弄出千姿百态,惑人心神,那舞蹈好似具有魔性,叫人不觉间沉浸其中,失去自我,成为玩偶。
恍恍惚惚之间,男人将情绪推到了极点,那舞姿愈发得娇媚妖娆,跗骨之蛆般缠将上来,黑发如瀑披散在他的身上,冰凉滑腻,像缠绕在一起毫无感情冰冷的蛇。
大团大团的蛇纠缠着盘绕着涌向男人,从眼睛中,鼻孔中,耳道中,从任何能钻进他五脏六腑血管肠道的地方侵略进入,男人恐惧挣扎,试图将头发推离自己身边,但毫无作用。头发即柔软又坚韧,像水草一般将他包裹成了茧,茧挣扎着,蠕动着,慢慢的平静下来。
“荷叶~荷叶~荷叶~荷叶~荷叶~”
阴暗的角落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发出荷叶笑声的音阶,但更像是某种未名生物发出的尖锐呼啸。黑发缠成的茧原本已经静止不动,在听到这声音之后却再次疯狂地蠕动起来,但它越是想远离那个阴暗的角落,越是无法快速移动。
“荷叶~荷叶~荷叶~荷叶~荷叶~”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中厉鬼的尖笑,在灯光和阳光都照不进的角落里,一阵一阵发出声来折磨着黑茧。
黑发纠缠成的人茧恐惧绝望地蠕动,猛然之间从中伸出半只小臂来,那手臂像是发霉长毛一般,布满了黑色头发一样的东西,黑色的触须摇曳着,向上伸展着,竟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荷叶~荷叶~荷叶~荷叶~荷叶~”
阴暗的角落中,对着黑茧方向也伸出半只手来,那半只手血肉枯竭,苍白死寂,从暗影缓慢探入光芒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腐朽声音。
黑茧瞬间静止不动,从一头的某个位置处,那些缠绕的发丝移动着,露出了一张惨白人脸来。
男人的脸恐怖无比,从眼窝、鼻孔、嘴巴、耳朵中钻出的发丝摇曳着,在惨白的皮肤之下有一道道黑色细线来回钻动,他早就没了生机,但躯体还在不停蠕动。
那只阴影中探出来的手以不能理解的方式扭曲延长,伸到了黑茧的上方,于是那些从男人眼耳口鼻孔洞中摇曳出的发丝便顺着那只手的五个指尖钻入了手中。那发丝就像血肉一样撑起了枯手,随着发丝的涌入,枯手逐渐丰盈,竟然白皙稚嫩,彷如少女柔夷。
像是被注入了能量,阴影中的生物终于能脱离黑暗,进入光芒的世界。
胴体妖娆,乌发垂到地面,看不清面庞,那里被长发所遮掩,它缓慢地移动到肉眼可以辨别的微光中,而男人身体的血肉已被抽光,只剩骨骼和一层皮,轻飘飘地落在地面。它站在那堆皮与骨旁边,发出了轻轻地、令人汗毛直立得笑声:“荷叶~荷叶~荷叶~荷叶~荷叶~”
林临猛地睁开了眼睛。
秦医生将定时闹钟关了。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林临深呼吸几口清醒了下昏沉的脑袋,他察觉到自己其实还对梦中的场景有些后怕,额头上冷汗密密麻麻出了一层。
“其实你刚来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秦医生说,他递给林临一杯水,“情况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严重,你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了。”
林临搓着自己的脸,眼中尽是红血丝。
“我按时吃药,尽力配合你的治疗方案,为什么还是不管用?”林临有些崩溃,“秦医生,我们加大药量吧!”
“不行!”秦医生摇头,他正想说什么,突然从侧面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碰撞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将篮球十分用力投掷到了墙面上。
林临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惊弓之鸟一般地看向那边。
“没事没事。”秦医生安抚着他,“你知道,我有个儿子,他……和正常人有些不太一样……抱歉,你先坐,我去看看!”
林临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去卫生间。
秦医生家距离他家不远,他来到这个城市之前,就察觉到自己可能出了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于是在此安定之后便每周都会来秦医生家里进行治疗。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心理问题初期就能自我发觉,林临能迅速察觉到自己可能有心理疾病,还要归于他是一个善于观察并且擅于剖析自己的作家。
要想成为一个作家,坚持写作和毅力只是基石,但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那么就必须有敏锐的观察力和……
“咚咚咚!”
林临思绪被打断,他提上裤子从卫生间出来,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事实上,秦医生是一个有些怪癖的人,他家大门被特殊改造过,是一种只能用电力控制开关的加厚钢化玻璃门,厚度足足有11cm,你很难让这种门发出那种敲击木门才能发出的‘咚咚咚’的声音,但林临就是听到了这种敲击木门才能发出的声音。
卫生间中的他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声音,那么秦医生应该也能听到声音才对,但秦医生自从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林临其实有着旺盛的求知欲,但他并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隐私的形成可能是由于伤痛,也可能是出于保护,但不管是哪种缘由,你窥探隐私之时,隐私也会将自己细密的丝线缠绕向你,或曝露在血淋淋的光芒之中,或被扯进无边亦无底得黑暗深渊之下。
林临对此有过切肤的了解。
他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杯中的温水逐渐变凉,林临小口抿着,余光打量整座客厅:巨大的鱼缸中只有三条小金鱼,白色的欧式沙发在中式装修的客厅中显得格格不入,茶几上放着两只烟灰缸……
林临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转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虽然他已经来过不少次,但每次都能发现新的不同,秦医生好像把窗帘换了个颜色,虽然两挂窗帘颜色相近,但深度还是略有些不同,倘若不是林临对颜色很敏感都不一定能发现。
“咚咚咚!”
那种敲门声又响了一次,林临敏锐地转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秦医生之前进去的那个房间,原来是敲的房间门。房门是普通的木质,只是是谁在里面敲门?
林临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叫道:“秦医生?”
无人应答。
林临挑眉,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捺了捺蠢蠢欲动的欲望,慢慢走到房门前,屈指敲了敲:“秦医生?你在么?”
依旧无人应答。
林临想了想,小心翼翼握住了门把手,轻轻打开房门,从一条缝隙中望进去,房间中空无一人,安静异常。
本该在房间中的秦医生和他的孩子,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林临推门进去,房屋整洁,被子叠的如同豆腐块——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叠的,一般人会选择拉平或铺展,但更多人会选择不叠被子——林临敏锐地用食指擦了一下床铺,一层灰。
“秦医生?”他轻轻叫道。
声音带着回响,林临突然觉得有一阵冷风灌进后脖颈中——那种他惯常用的写作手法:一阵阴风吹来,叫人脖颈发凉,头皮发麻,回头一看,空无一物,惊悚至极——他心里定了定,觉得那阵风并非来自第六感或者想象,朝前走了两步,猛地回头,手肘往后一击,随即一个趔趄。
他什么都没有打中。
但让他头皮发麻惊悚至极的是,一团人高的头发静默无声地伫立在门后面的角落中,从他进门伊始便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个仿佛是头的部位对着他在的这个方向,无声对视,诡谲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