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猝不及防
入学报名那天，顾夏背着自己略显破旧的大包坐着“摩的”离开了家。没有铺盖，没有行李箱，只有装着衣物的一个包，行李简单得有点心酸。摩托向着师大四年的青春时光驶去，天空下起了小雨。经过中途几番转车，长途汽车是上午十一点才到顺庆市的，下车以后顾夏站在人流涌动的出站口发呆，捋一捋思路。顺庆市的长途汽车站出站口异常简单，就在停车场里下车，然后顺着车子的进口出去，与对面的火车站出站口形成了鲜明对比，至少火车站的出站口还有个专门的通道。但两边都一样多的是门口吆喝“住宿”的中年妇女。通知书附带“迎新”单页上所说的接新生大巴没有影子，顾夏正准备去路边看公交站站牌，摸出裤兜里面的钱，发现竟然没有零钱，都是百元大钞。这怎么搭乘公交车呢？顾夏于是找了家车站门口的小商店，准备买一瓶冰红茶。顾夏并不是想喝水，他的目的是换些零钱。
“老板，冰红茶多少钱一瓶？”为了让老板不怀疑自己是来换零钱的，顾夏伪装得很是口渴难耐的样子，声调也莫名地提高，声音很洪亮。
“两块五。自己从柜子里面拿哈。”老板也不起身，笑嘻嘻地说，一张脸像骄阳中的向日葵一样灿烂。开门做生意的人早已练就“逢迎”的本事。
顾夏打开保鲜柜的门，从里面拿出来一瓶冰红茶后，转身掏出一百元递给老板。老板从抽屉里很随意地抓出一把零钱扔给顾夏。顾夏愣了半晌，因为他找零的速度也太快了。无数个问号在脑袋里打转，带着疑问，顾夏把已经抓在手里的钱又放回了柜台上，现场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
三十七块六，顾夏想我数学学得再差劲，这一道三张十块、七张一块、一张五角、一张一角的人民币相加的算术题我还是可以轻松口算的，所以很有自信地站在柜台外面等着他把剩下的零钱继续找还。那个四十多岁的老板也不再看他，干瘦的身子凹陷在躺椅上，手里摇着蒲扇，认真地听收音机，一副惬意的样子。见他没有了后续动作，顾夏终于忍不住了，有些愤慨地说：“老板，钱没有找对，还差五十九块九。”
“是吗？不会吧，我找给你时，明明是九十七块五啊！小伙子，不要耍小聪明。”瘦子老板也不起身，板起个脸说。刚才的笑脸一下子就不见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夏耐着性子跟这位中年人解释，并且不厌其烦地帮他算帐：“我买一瓶水对吧？”
“是啊。”
“我付你一百，你应该找我九十七块五角是吧？”
“我没有时间跟你瞎掰。找碴儿是吗？大清早的别跟我晦气，钱不都在你手上吗？就说我给没有给你吧！”
“给倒是给了，可是数目不对！不够。”
一脸认真，并不知道自己被宰了，顾夏把钱摊开给他过目：“这才三十七块六角。你看，我还没有放进包里呢！”
“小伙子，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钱找你了，你还捣什么乱？一个外地人，别欺人太甚啊。”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就看你能怎么着？瘦子老板的嘴脸甚是可恶，形象在顾夏的心里一落千丈。
顾夏一听他指责了半天，在路过的人看来现在的顾夏好像就是一个地地道道来捣乱的小地痞。人开始有点聚集，老板担心生意受到影响，也不再理顾夏，从躺椅上腾起来，径自转身进入里屋，不一会工夫里屋走出两个光膀子的大汉：“吵什么？就是你想捣乱？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两人皆是左青龙、右白虎，肌肉硬邦邦的，胸部一撮杂乱的胸毛甚是扎眼，恍如进入了星爷的无厘头电影之中，顾夏猛然醒悟。“看来，我这是被宰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然阅历比较浅薄，但也知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于是把三十七块六装进口袋，晃了晃手里的冰红茶赔笑道：“呵呵，两位大哥，这就纯粹是个误会，钱是找够了的。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太激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们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态度转变之大，表情之诚恳，还真以为是他的错呢？这场面，进入荧屏就是无厘头搞笑，就是现实版的阿谀奉承“多隆”。
被宰之后，离开小店，来到街上，为了尽快远离危险，顾夏匆匆忙忙打了辆出租车。
一上车，顺庆市出租车师傅笑脸相迎，还是满热情的，让刚刚受惊吓的顾夏心里暖暖的，你瞧，世上还是好人多。
关好车门，顾夏说：“师傅，去京华师大新校区。”
出租车师傅微笑着说：“好的。兄弟，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吧？”
“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出租车师傅异常兴奋，然后一踩油门带顾夏远远逃离了那家黑店，又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把顾夏送到川北医学院新校区。
车子停稳，他转头问顾夏：“是不是这个学校？这里是京华师大新校区吗？”
“这是新校区啊。你看挺漂亮吧，来这里念书挺好啊。”出租车师傅微笑着说，一看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也顾不得那么多，顾夏放眼望去，环境幽美，地广人稀，门前车流较少。不对啊，大门上明明写着川北医学院新校区。
“师傅，我要去的是京华师大新校区，不是川北医学院。”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去新校区，可你不是说的川北医学院新校区吗？怎么又变成了京华师大了呢？兄弟，我现在就送你过去，这钱，看你这么实在，就打个八折吧！”
顾夏被这看似耿直的出租车师傅弄得哭笑不得：“不会是你故意带我绕吧？你就不怕我投诉你？”
“投诉我？好像是你上车时没有说清楚，怎么还赖上我了呢？没有叫你付全价已经是照顾你了。出门在外，可不能这样不地道！”
“是吗？难道是我没有说清楚？似乎刚刚还听见他说了‘京华师大新校区’这几个字。”顾夏回想着上车时的情境，明明说清楚了的，今天真是不幸，竟然遇见这么多以欺负外地人为己任的人中极品。
“这样吧，也不打表，一百，一百我就把你送过去。让你安全地到学校门口，保证不再多收钱，如何？”司机在说‘安全’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没有犹豫，顾夏坏笑着说：“那一百就一百吧，要到京华师大新区二期大门口。”
“爽快，走着。”
半小时以后出租车停在京华师大新区二期门口。顾夏一阵摸索，把刚刚黑店廋老板找的零钱全掏给了司机。
“这才多少钱！不够，还差。”
“不好意思，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忘记了身上只有这点钱啦！实在是对不住。”
“他妈的，怎么就这么点啊？找打是吧？打表也不止这点钱。”
不顾司机再做反应，顾夏拿着行李自顾自地下车，重重地摔上车门。司机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半晌，也不下车，也不追上来，最后估计没见过顾夏这么不要脸的大学生，一边骂一边踩了油门跑了。
顾夏看着远去的那辆出租车，脸上露出了微笑，不管怎么样终于到学校了。转过身的时候，顾夏第一次真切地看见大学校园，看上去，校门一点也不雄伟，只是围墙开了一个口，和刚刚看的医学院校门相差甚远，这应该不是正门，忙着去报到，并没有心思去留恋它的景色。奇怪，日思夜想的大学，当他真正踏在校园的土地上，好像一点喜悦都没有，没有大一新生该有的激动，一切都顺其自然，一切都按部就班。顾夏确切地记得自己唯一的想法就是：未来的四年里我将在这里消耗最后的青春，直到散场，或许有收获，或许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