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儿
竹笛吹奏了多久,没人知道,道人伤心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只知道现在的道人泪水已经流干,眼睛变得赤红,目光暗淡而呆滞,呆呆地看着前方。
东方天际边上空的太阳,似乎越来越远,太阳刺眼的光芒,烘烤着天地。
高空中连绵不绝的白云像是雾气一样快速地散去,白云上的海市蜃楼随着散去的白云,一点点地破碎,变得残缺不全,剩下的残破景象,就像是古墓墙壁上的壁画,经不起岁月的腐蚀,随着年代久远而变得破败。
道人和青儿,师兄之间经历过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现在的道人像是受了刺激。
他背脊依靠在大石上一动不动,暗淡的眼中没有光彩,仿佛死灰,只有连绵不绝白云中散去的雾气在他眼中闪过时,才能知道他还活着。
山峰上静悄悄的,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只在太阳光线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孤独的玄虚观,孤独的山峰,孤独的玄虚观就在山峰南边的边缘,迎着朝阳,迎着缭绕而来的雾气,亦幻亦真,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被雾气湮灭。
在山峰上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似乎时间也会湮灭在缭绕的雾气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像是依靠在大石上木雕一样的道人呆板的面孔抽搐了一下,然后嘴角压得很低,低沉得像是要压到下颚去,低沉得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雾霾,阴郁而又沉闷。
紧接着道人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玄虚观走。
缭绕的雾气,炙热的阳光,炙热的阳光驱赶不走缭绕的雾气,光线穿插在雾气中,在飘渺的雾气中闪耀着光芒,山峰上有了五彩绚丽的光影。
道人的身影是那么的不和谐,在缭绕的雾气中显得黑,黑的像是模糊的阴影,随着越来越远去,就连模糊的阴影也没了,只是缭绕雾气中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进入玄虚观中,道人加快了脚步,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道观里持续回响,最后又像是湮灭在进入道观缭绕的雾气中,消失不见了。
长长的身影,粗糙的手,粗糙的手上按在岩石上,咔嚓一声,地宫的门被打开,道人进入到地宫中。
却不知为什么,他的情绪再一次失控了,他抽搐着面容,哽咽着声音,大吼着青儿……在地宫中奔跑起来。
“青儿,妖道对不起你呀!青儿,妖道有很多话想跟你说……青儿,妖道……”
悲戚的呼喊声和哒哒的脚步声融合在一起,像极了歌者口中的悲歌,但是这里却没有悲歌,只有痛苦的,流干泪水的道人,一颗早就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心。
孤独的身影,孤独的歌,孤独的歌声中,有道人和青儿的故事,如今只剩下道人悲戚的声音,和他孤寂的身影。
到了地宫暗室,道人情绪终于爆发,他像是孩子,搂抱着青儿尸体,侧面贴在青儿冰冷的面容上呜呜地哭,哭干了泪水,却流出了血泪。
然而青儿只像是一件冰冰冷冷的玉雕,任由着道人哭,任由着道人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却没有一点反应。
她闭着眼睛,死死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容上没有潮红,也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苍白的嘴唇、面颊、鼻子、手都透漏着寒意。
血泪滴落在青儿的耳垂上,立刻顺着青儿的耳垂滑落,滴落到冰床上,血泪在瞬间里被冰床冰冰冷冷的寒冰凝固。
赤红的双眼中闪过怜爱,目光就凝视在冰床上被寒冷凝固住的血泪,道人不哭了,轻轻放开青儿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破旧的手帕出来。
他爱怜地看着青儿沾染血泪的耳垂,拿着破旧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
血泪一点点地被擦拭干净,青儿的耳垂又恢复了白净,道人将沾染了鲜血的手帕叠好,揣回到怀中,目光凝视着青儿。
青儿早就死了,死的安祥,从她面部上看不出一点的痛苦,就像是熟睡中的少女。
道人的嘴脸抽搐一下,然后伸出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青儿的面颊。
青儿的面颊是冰冷的,宛若寒冰一样的冰冷。
道人手上可以感受到冰冷的温度,但是他浑然已忘记了冰冷,手轻轻地滑过青儿的面颊,手指停在青儿嘴唇上。
暗室中,墙壁上摇曳的灯影将道人的身影映显在地面上,也将道人的面容映显得红润。
爱怜的目光专注在青儿面容上,道人不再哭,面容显得凄苦。
“青儿……不要怕,只要有妖道一口气在,你就有家,师兄来了,他不可能让我们在一起,没关系,妖道带着你走。”
话毕,道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绘画着精美图案的瓷白小瓶,递到青儿面前。
“吃了拒腐丹,青儿,你的尸身就不会腐烂。”说着道人手指轻轻掰开青儿的嘴唇,道人将瓷白瓶子放到自己嘴前咬开瓶盖,拿着瓷白瓶子放在青儿口前,倒入几颗黑色的药丸。
泥丸般大小的药丸掉落在青儿舌苔上,然后顺着舌苔的弧度往青儿口腔滑落,瞬间里就进入青儿口腔深处,与她口腔深处的黑暗融合在一处。
此后道人合上青儿的嘴,挥手从自己嘴中拿出瓶盖,盖在了瓷白的瓶子上,再之后将瓶盖揣回到怀中。
做完这些,深情地看了一眼青儿好似熟睡的青儿面容后,道人抱起青儿,边往暗室外走,边拿着竹笛子吹奏了起来。
哀婉的竹笛声在暗室中如泣如诉地回响着,声声激荡在暗室壁上,又阵阵回响在暗室中,暗室壁上的油灯就在哀婉的竹笛声中摇曳着火光,像是为歌者跳舞,又像是在无声哭泣。
随着道人身影的消失,暗室中只剩下冰冰冷冷的冰床,还有摇曳的灯影。
当道人的脚步声在地宫中回响起来的时候,哀婉的竹笛声比道人的脚步声响亮,像是要掩盖住脚步声,也暗淡了灯影的光辉。
引人注目的是,道人孤寂的身影,孤寂的灵魂。
渐渐地,就连孤寂的身影,孤寂的灵魂也消失在地宫中,空旷的地宫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孤独,和摇曳的灯影。
孤独者,又回归了孤独,就像是这座孤独的山峰,孤独的玄虚观一样,静悄悄地站立在孤独山峰的边缘。
哀婉的笛声,没有让连绵不绝的白云动容,从山峰边缘激荡向远方的时候,笛声像是融汇到了白云中,在随着缭绕升腾而起的雾气消失了,远方呼呼的风声,模糊了笛声,也破碎了道人孤独的灵魂。
风很大,呼呼地吹,吹散道人挽得好好的发髻,道人一头乱发在风中飘舞,时而遮住他的面颊,时而又如同暴布一样向后方倾泻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