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的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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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结果直到上火车前蕾拉依然死死拽着秋,时不时警惕地往后看。秋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我就随便一提——”

“你随便一提有想过后果吗?!”蕾拉含泪怒视他,秋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怕。”他突然指着身后,表情惊恐。蕾拉呀地惨叫一声,立刻把脸埋进了秋外套的帽子里。过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噗。”秋转过脸,肩膀无声地抽动着。

蕾拉一肘撞在了他的肚子上,愤怒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路加呢?”她四处张望,秋慢吞吞地抬起一只手指着旁边的罐子。罐子是超市打折时送的,跟意大利红烩味薯片捆绑销售。蕾拉蹲下身戳了戳罐子:“这是什么?”

“罐装薯片。”

“罐装薯片会长出一只手来?还会比出‘V’的手势?”

“这是一种神奇的食肉类薯片,出门前刚刚吃下一个人进去,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所以有只手露在外面。”

“然后被它吃掉的那个人正好是你的青梅竹马?”蕾拉叹了口气,她踢了踢里面的人,“喂。”

里面的人明显颤抖了一下,就在蕾拉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行李包里传来了捏着鼻子的声音:“不要随便踢人家啦,薯片也有作为薯片的尊严的!”

“……”

“快点出来,要赶不上火车了。”秋对着罐子一脚踹下去,罐子一路滚下台阶,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路加奋力把自己往外拔:“阿、阿秋,我出不来了——”

“你白痴吗?”路加的嗓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为了防止他继续丢人,秋不得不蹲下来跟罐子抗衡:“你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他连拖带拽,路加依然纹丝不动地陷在里面。见火车已经开始检票了,瑞恩正从不远处一边跑来一边朝他们挥着手,秋有了主意:“帮个忙。”

“啊?”瑞恩跑得满头大汗,正扶着膝盖喘气。秋指着罐子:“搭把手,我们一起把这东西弄上车。”

“……”

秋费了好一阵子才让检票口的工作人员相信他们不是拐卖儿童或者搞笑艺人团队,他指着路加的鼻子骂道:“你是白痴吗?啊?”

“阿秋才是白痴!”路加瞪圆了眼睛,他扑上去咬秋的手背,火车正好发动,他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罐子从车厢的这头滚到那头。好在现在不是旅游旺季,车上没什么人,不然蕾拉实在很想装作不认识他。太丢人了。她捂着脸,瑞恩正打开行李包,他把一张泛黄的地图在桌上摊开,指着用红笔圈出的三角型标记:“这里就是食人蝶最后一次被发现的山麓。十年前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大面积的滑坡和山体崩塌堵住了南面的去路,唯一的入口是一条流经谷底的河流,当地人称为苇之原。文樱小姐提到过,自己正是来自这里。”

这句话十分突兀,蕾拉偷偷打量着瑞恩,以文樱的性格,真的会对一个外人谈及最不愿触碰的过去?她忍住疑惑,看向地图上曲折的蓝色线条。瑞恩说:“地震后邻镇的人曾试图进入山里,却都在苇之原迷了路,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回到了出发时的地点。”

“也就是说,整整十年都没有人进去过?”

“不一定。”瑞恩思考了一下,“如果以前就住在这里,应该找得到路。”

“你确定文樱和莉娜都在这里?”秋插嘴道。瑞恩合上地图,“我不知道。”他说,“但这是她们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恕我直言,你和文樱的关系并不简单。”秋方才一直在剥瓜子,剥一颗就给路加喂一颗,他突然住手路加十分失落,在罐子里扭来扭去。秋平静地看着瑞恩,眼神却凛厉起来:“你到底是谁?”

“一个记者。”瑞恩微笑着补充了后半句,“爱管闲事的。”

“……说、说起来,”蕾拉试着转移话题,“您真的很关心文樱小姐啊。不过也是,文樱小姐那么漂亮,哈哈……”见没人接话,她干笑了几声。瑞恩用手指摩挲着杯身:“你想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苍茫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蕾拉愣住了,回过神时瑞恩已经抬起头,神色如常,蕾拉几乎以为方才是她的错觉。“文樱喜欢能带她去明亮地方的男人。”他最后说。

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望向窗外,嫩绿的梯田掩映在群山之间,满眼都是翠色,由浅至深,天蓝得像是琉璃瓦。同样的风景看久了未免倦怠,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猛一抬头发现两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秋被呛了一下:“干嘛?”

“你是……秋?”

“为什么要犹豫?!”

蕾拉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研究他:“喂,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后半句是对路加。

“不知道。”路加从罐子里露出两只手飞快地切着水果,游戏做得十分逼真,西瓜的汁水溅的屏幕血淋淋的。“阿秋从出生开始和眼镜就是配套的。”

蕾拉小碎步跑到墙角,蹲下来吭哧吭哧地笑。

“什么叫我和眼镜是配套的,敢情眼镜才是本体?”这个话题被吐槽过太多次,秋已经没脾气了。路加打完了第十二关,把手机连同桌上的眼镜一起收起来:“走了。”

“好的。”

两人一罐外加一副眼镜悠闲地往车厢另一头走去,秋崩溃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

“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你不去餐车吗?”瑞恩问道。秋摇摇头,两人走后车厢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秋不习惯和陌生人单独相处,他站起来拿了一份报纸,一边展开一边问:“文樱到底是谁?”

“嗯?”

“我不是指我们的委托人。”秋头也不抬,“这个名字原先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少装了。”秋说,“她在学校里用的是本名,你如果通过导师认识她,必然知道她叫——”秋顿了顿,“但你劈头就问‘你也是来找文樱小姐的吗?’你不仅认识真正的文樱,还和她们的过去密切相关。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往那座山里引,到底想干什么?”

“纠正一下。”瑞恩支着下巴微笑,“我只是提供了我知道的情报,你们会在这列车上是自己的意愿,我并没有逼迫任何人。”

秋被他一句话堵得气闷无比,他发泄地翻着报纸,车厢里的报纸多年没更换过,蝉蜕一样薄脆发黄。秋的注意力一眼就被当中的照片吸引,他看看时间,正好是十年前。照片的背景是地震后的废墟,秋的视线慢慢下移,看见了站在照片中央的女孩。她裹着救援队的大衣,身量极单薄,秋从没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会瘦成那样,仿佛一碰就碎的绢纸娃娃。她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眼神空洞。底下的新闻花了很大的篇幅讲述救援队翻山越岭的艰险,却只发现了一个幸存者。她是自己从山里走出来的,救援队找到她时她已经几天滴水未进,完全是靠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下去。但不管人们如何提问,她对灾难的情形只字不言。

车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秋条件反射地合上报纸。文樱的眼神太过熟悉,他曾在镜子里看到过千万次。那是明明活在世上,却觉得自己像一缕游魂,世间的熙熙攘攘都与他无关。他几乎仓促地把报纸藏起来,就像藏起曾经的自己。蕾拉正好看到他的小动作,她皱起眉头:“喂,你不会夹带了小黄书吧?”

“老妈你这么想人家好伤心啦,人家是那种人吗?”

“你是。”蕾拉打了个寒颤,“耍什么宝,好恶心。”她就势坐下,秋往里挪了挪。时候将近黄昏,夕阳正步入盛大的落幕,黑暗将群山的秘密拥入怀中。四人下了火车,镇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吹过行道树,沙沙的响成一片。蕾拉抱着手臂跺了跺脚:“真没想到这里这么冷。”

“因为是山区,日夜温差很大。”秋张开手臂,“要抱抱吗?”

蕾拉狠狠踩了他一脚,两人在大街上撵来撵去,秋抱着脑袋逃窜:“明天还要爬山,早点把你这身换了吧。特地穿裙子过来干嘛,显得腿粗啊?”

“你不损我会死吗?会死吗?”

“不会。”秋思考了一下,“但是会不高兴。”

“那你就不高兴去吧!!!”蕾拉怒气冲冲地扔下行李箱走在前面,瑞恩叹了一口气,朝身后喊道:“再不跟上来我们就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