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一道日光从岩缝里透了进来。
这里地处妙武山麓的西南,重峦叠嶂,脚下则是一大片浩荡的苇海。山中无四季,早樱还在开放,苇塘已经成为一片白茫茫的海洋。夕阳西下,广袤的苇之原正沉入夜色,仿佛黑暗里飘过一条白色的带子,密密生长的苇丛间偶尔露出漆黑的水面。
四野静得出奇。一只蝴蝶斜斜地掠过水面,它浑身呈宝石蓝,翅膀边缘带着黑色的花纹。风突然大了起来,刮擦着苇杆,发出巨大的声响,苇花仿佛大海的波涛随风翻滚。蝴蝶飞得高了些,它扇动着翅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苇塘的尽头立着山壁,足有百尺来高,丛生着蒺藜和荆棘。这一带的山多由石灰岩构成,岩壁尤为陡峭,像整座山被人从中用斧头劈开。古时的采矿人为了抄近路常常翻越山崖,失足跌下的人早已化为一捧枯骨,他们留下的痕迹却还深深嵌在岩石上,纵横交错,宛如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
蝴蝶停了下来。它徘徊在山谷上方,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喀拉、喀拉。
山谷内传来了碎裂声,那是漫长的蛹化后,成虫咬破外壳破茧而出的声响。就声音来看,这只茧的体积非同小可。大地隆隆地震颤,山脉的地基开始出现裂痕。石块从缝隙间簌簌落下,随着石块的解体,整道岩壁轰然崩塌。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林子里的飞鸟,一时翅膀扑腾的声响不绝于耳。
一个人影从灰尘中走了出来。
她赤着脚,穿一条破烂的裙子,皮肤白得几近透明。日头西斜,浓重的彩霞仿佛新娘的嫁衣,映照着来人苍白的脸颊。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致,一行泪水沿着脸庞无声地滑落。
天已经暗了,山下传来人声,大概是临近的人们注意到了方才的响动。火把照亮了山腰神社的鸟居,厌恶的神情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她背对着人来的方向匆匆离开,白色的裙裾摇曳着,像一只纸糊的蝴蝶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了。
而她身后,零落的山樱正从那道缝隙间飘入谷底。
一樱与蝶
自从人类进入超能力社会,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继信息技术的革命后,超能力的发现被认为是社会的一大飞跃,人类第一次认识到就算不借助外物,也可能达到几个世纪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但随之产生的是工业科学的倒退和社会的混乱,人类过度热心于开发新的能力,而丢弃了几个世纪以来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把人体应用于大规模实战则招致了人道主义者的激烈反对。经历了长达一个世纪的动乱,各国终于勉强休战,签订了一份重要协议,即任何国家应当将超能力者划分为七个类别,并根据其能力委以相应的社会地位。作为保证,联合国成立了国家对超能力研究与监管总局(INRS),每年委派专员前往世界各地。
“然而和许多人所想的不同,七大类别中并不包括人们以为已经实现的能力。”讲台上的教师顿了顿,她停止了写板书:“蕾拉.德温特同学。”
被点名的少女趴在课桌上睡得正熟,教师提高了音量:“蕾拉同学,请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蕾拉,叫你啦。”同桌使劲儿用圆珠笔戳她的手臂,蕾拉腾地一下站起来:“是!”
教室里传来小声的窃笑,教师不得不用力咳嗽一声,她敲敲黑板:“哪一种能力类型没有被归在这里面?”
“是——”蕾拉努力回忆课本上的内容,脸憋得通红。最终她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我忘了。”
“是治愈类。”教师叹了口气,“不管医学多么发达,绝对治愈的能力在理论上是不存在的,现在也没有发现任何案例。蕾拉同学,希望你晚上早点睡觉,我的课不是催眠曲。”
“你在做什么啊?”
放学后,校门口挤满了人,蕾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书包搭在肩上:“打工。”
“又是打工?大半夜的?”
蕾拉点点头,她又打了个哈欠,同桌叹了口气,把书卷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头。“你这学期请了太多次假,再不好好复习期末怎么过得了。”
“趁夜黑风高溜去办公室把试卷偷出来怎么样?”
“想都别想。”同桌森然道,“教学楼到处都装有报警器。想死你一个人去,不要拉上我。”蕾拉垂头丧气地蹲在一边,她看看腕表:“糟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注意安——”话音未落她便看见蕾拉拎着书包轻巧地翻过护栏,一辆摩托车正好从她面前疾驰而过。她落在车座上,把书包抱在怀里。“小花园路30号,谢谢。”
“……”
警察局的分署建在中心街区,七层的玻璃钢建筑,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白光。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它对面的老楼,据说建在半个世纪以前,一色的橘红色旧漆,墙皮都已剥落。尽管如此这里的房租却高得离谱,楼下几个小吃店开了几年又相继倒闭,只有二楼还悬着一块半新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SN私人侦探事务所。前两个字母歪歪扭扭如孩童的涂鸦,后半截却清秀端正。蕾拉用脚趾头都能想象有人写了个开头被忍无可忍地抢走笔的情形。她站在二楼的门口,正准备拿钥匙,门却自己开了。
“啊。”蕾拉呆了呆。
门口站着一只庞大的兔子先生玩偶,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见到蕾拉它眼中寒光一闪,就势扑了上去。蕾拉侧过身,兔子先生扑了个空,沿着台阶一路滚下去。她面无表情地锁上门,把兔子先生的哀嚎拦在门外。屋里有人懒洋洋地开口:“关上也没用,他会烦得你不得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