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麻药姬
一
我曾经到府上久坐,承蒙您美味佳肴相待。今年亦准备在贵地逗留四五日招揽生意,因此也将多有叨扰。
您说想听听有关那位奇异的浪人之事,那咱闲话少说,就开讲吧——
我想您对那位浪人的言行举止也颇为钟爱。……不,我自己,也如之前我所言,从那以后也一直期待着能再度与那浪人相逢,做他旅途的伙伴哪。
不过,说来也真是,信念这东西,真是奇妙啊。
今年春天——虽说是春天,但箱根路[68]上还是一片冬天景象,一朵梅花也没有。走到关卡口之时,似乎有一支队伍与关卡官吏之间有争议,一时间禁止通行。
如您所悉,关卡制定有相关的“条例规定”:
通入关卡之辈,应摘掉斗笠头巾通行。
乘坐交通工具者,应打开门窗才可放行。
经由关卡外出之女子,应由哨所委派女性人员对其实施检查。
负伤死人及可疑分子,无证明不可通行。
公卿及诸大名之通关,若声誉良好可不予检查,若有可疑之事,一概要加以盘查。
以上各条,须严格遵守是也。
如此规定,也就是说即便是大名,若有可疑之处,也应毫不客气地实施盘查。
那个队伍看似是微服出行,多半没有事先向关卡下达通告。队列中多为妇女,除长矛之外,另有长刀两把,盛纳换洗衣物的箱子不计其数。由此看来,肩舆中所坐之人应为贵妇。家徽是一个稀奇少有的聚宝槌[69],在东海道和中仙道[70]从未见过。
等了一刻钟多,队伍终于被放行,开始对一般旅人盘查。
“药老板!”
刚一走出关卡,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我。回过头,竟然就是他!
“啊!——是您哪!这真是,真是——”
我喜不自禁,瞠目结舌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高鼻深目的清晰面容,即便是混杂在万人丛中,我也绝不可能看错的。现在竟然微笑着,出现在我的眼前哪。
“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他若要去京城,那我就跟他一起!我是怀着这样的期待问的。
他直率轻松地答道:
“没有目标。”
从本宿到三岛,共有三里二十八町的距离——一路上,我那个愉快劲儿啊,脚步轻盈得有用不完的劲儿。我一直天南海北地东拉西扯,他对此几乎不作回应,和之前和他一起走路情形一样。但是,我知道他在听着呢。
经过三岛大明神社前的时候,浪人武士突然问我:
“药老板,你可曾去过修禅寺[71]?”
“去过。前年前往下田途中经过那里,就去参拜了一下,还祭拜了赖家公[72]和范赖公[73]呢。”
然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继续说道:
“先生,您是要去那里吗?听说那个村子有一年一度的祭祀仪式,很有意思呢。就在本月十七日——也就是后天。说是祭祀仪式热闹又淫乱污秽不堪哪。您要去的话,那我也去瞧瞧热闹。”
“莫非是修禅寺举办的吗?”
“不是的,穿过修禅寺门前的虎溪桥,再走大约一町上下的路程,有一个小山丘,名叫指月冈,赖家公的墓地就在那里。是指月殿的尼将军[74]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赖家公祈修冥福建的,藏经堂等也一应俱全。据说祭祀仪式是在指月冈院内举办。……说是为了奉慰死于非命的赖家公的亡灵,但附近乡村的年轻人却瞎胡闹。”
“……哦,是么。”
浪人先生点头,嘴角闪过某种意味深长的讽刺神色。
我们从田方平原上沿着狩野川向南走去。也巧了,之前在关卡处引起纠纷的那支队伍就在我们前方,一行人静静地走着。
二
确实——漫游全日本,会发现各地都有自己的奇风异俗、传说以及迷信,屡屡让人惊愕不已。
在此试择二三,加以讲述……
在信浓国埴科郡的某个村落有这么一个习俗:新婚新人刚入洞房,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就一窝蜂而入,七手八脚地扒掉新郎新娘的衣服,连新娘的内裙也不放过,接着这帮年轻人就大声地欢呼喝彩。新娘子惊慌失措、无地自容,躲在屏风后,蜷缩着赤裸的身子。新郎官也狼狈不堪一个劲儿地再三致歉。真是让人看不下去的奇风异俗。
在四国的伊予和土佐等地,酒席宴会中若有人突发腹痛,众人就叫嚷叫着说他是犬神附体,狠狠地对其施以拳脚,可怜那人被打得半死不活。……据说很久以前,一个残忍的家伙把一条赤毛狗活埋在土中,只露头部在外面,并在它嘴巴够不到的地方放着一满盆香喷喷的吃食。饥饿难耐的狗,耷拉着口水哀嚎了七天七夜。一位路过的武家之人,看着它可怜,拔刀砍掉了狗头。没想到狗头刚一落地,那可怕的执念,竟然让它猛然张开大口,死死咬住那盆吃食。看到这一幕,武士拿起那盆吃食,找到那个家伙的住处,不容分说就让他把那些食物一粒不剩地吃了精光。犬的执念即刻附体到这人身上,只把他折磨得七颠八倒,出尽了癫狂的丑态。犬神的这个由来深深扎根在众村民心里,所以引起他们的恐惧。实际上,我也去看过那个被称为犬神之家的、被村民嫌弃疏远的男子哪。
出云国八束郡内有一个叫做美保神社的神庙,供奉着美保津姬的夫神事代主命[75]。人们坚信,欲前往那里的祭拜者一旦在动身前后之日吃下鸡蛋,定会遭到鬼神作祟。……从前,事代主命泛一叶小舟,每夜都要往来于位于大海彼岸的揖夜村内妻子女神的住所,翌日清晨,再以鸡鸣为号划舟返回。然而,有一次打鸣鸡搞错了时辰,竟然在半夜啼叫起来。因此,事代主命手忙脚乱地拉起小船,但不料慌忙中忘记了拿橹。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游泳返回。没想到半路上却碰上了鳄鱼,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从那以后,事代主命对鸡的憎恶非同一般,于是全郡各地的鸡被杀得一只不剩。即便如今,当地仍旧无养鸡之人。
说起这些传说来,那是没完没了啊。
在修禅寺村的指月冈举办的祭祀仪式上,也有这类因迷信而生的奇风异俗。
不过,关于这点我稍后再叙。虽说是迷信,也不是源于犬神之说等那般不着边际的传说,而是在人类血腥的情欲作用下的行为。并且,那么做,自然也就有那么做的根据。
且说,在修禅寺前的桂川中,有一个用木板围起,凿穿磐石而为浴盆的温泉洗浴处,叫做镯钴汤。据说是弘法大师留宿此地时以镯钴开掘而成,并告诉当地乡里,让众人来此处洗浴。
午后六时左右,我与浪人先生一同从客栈溜达出来,看见街道上一队赤裸的年轻人,手里正举着火把,高声吆喝着,犹如敌我双方交战时的呐喊,他们一溜烟跑过来,跳入镯钴汤中,激起一片水花飞溅,之后又从水中一跃而出,直奔指月冈而去。
那群年轻人头上的斗笠,一看便知是仿照男子的那个东西。他们按照各自的喜好,给斗笠涂上或红或蓝或紫等颜色,真是说不上来有多奇妙的印象。
在北条掌权的时代,修禅寺委任一位叫做隆溪禅师的僧侣为住持,香火兴旺。但是,自从小田原城陷落之后,该寺全面衰落,不再有往昔的风光。虽然从幕府那里领受相当于三十石收入的官方寺院领地,但远不足以维持古刹的壮丽风光。赖家公的墓地等更是无人照看,于是,任由指月冈逐渐荒废。
就连指月殿所在的释迦堂的屋檐也崩溃掉落,木板横门破破烂烂,刻着“征夷大将军左源赖朝家尊灵”字样的石碑周围一片杂草丛生,其后的五轮塔也东倒西歪。
然而,唯独今宵,一年一度,却是另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石阶左右篝火熊熊燃烧,冷杉、日本铁杉、榉树等高大树木在火光照耀下像奇怪的生物一样群影跳跃,墓前供奉的年糕、红小豆米饭堆积如小山。此外,指月殿前还悬挂起画有释迦牟尼御像的旗幡,据说该御像是用在一万座弘法大师塑像前进行护摩法事时焚烧的护摩木[76]的灰所画。
年轻后生们用镯钴汤净身后,裸着身子光着脚丫和身着盛装的姑娘们站满了墓前、石阶上、树林间的每一处空隙,他们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唱着,一边用奇怪的手势和身姿,不厌其烦地跳着荒唐至极的舞蹈,由此开始了疯狂的节日活动。
“唱吧唱吧,唱出日日的相思。
今天就是吉日啊,我要拥抱你。
可喜可贺哟,来吧、来吧,快来吧。”
笛子、大鼓和撞钟伴奏,男男女女们和着曲子节拍,反反复复地吆喝着这首庆典歌曲。
在一片喧闹的鼓乐声中,数名男子“嘿吆嘿吆”地喊着号子声,从指月殿中抬出了一个用大木头制作的男根,足有一人环抱之粗,着实让人目瞪口呆,惊讶万分。
于是乎,姑娘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娇媚的尖叫,一窝蜂地向前拥去。
她们发疯了一般挤作一团,你推我搡,争前恐后地伸手去摸那个巨型男根。样子实在是下流至极,但既然是一年仅有一次的欢愉,为了在下一年的狂欢到来之前不留下任何遗憾,什么羞涩与难堪也就全顾不上了。
三
突然,一个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在右边的树间,在那仅有的一处空地,一个女子正欣赏着眼前这意乱情迷的狂欢之夜。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身份高贵之人,她身着富士见西行[77]的高裾花纹[78]衣衫,那么娇艳,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真是不可思议。她头裹高祖头巾[79],无法看到面容,但从那苗条婀娜的身姿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推测,必定是一位美艳绝伦让人心跳不止的人儿吧。蒙面的警卫武士围着她,间接地透露出了她的身份信息。
——她,莫非?
刹那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种直觉,于是下意识地对浪人先生低声耳语:
“先生!那位妇人就是今日队伍中的吧——”
浪人先生早已敏锐地觉察到了那人,他轻轻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们一路跟来的就是这位。”
我后来知道,在箱根的关卡处,浪人先生从仆从的交谈中听到了阻碍了通行的那支队伍的去向。他一定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肩舆中所坐之人的身份。于是心血来潮,跟踪其后来到此地,一探究竟。
浪人先生再也没有表示出对这位贵妇的在意,只是盯着以那根荒唐可笑的木柱为中心而拧成漩涡的那群男女,冲我喊了一声:
“药老板。”
“在。您有何吩咐?”
“你可曾听说在这一带能采到用作催情剂的草药?”
“什么?……啊,说起来,有一种叫做‘黑箱’什么的茜草倒是对治疗阳痿有效——这是客栈的掌柜告诉我的。”
“哦——”
我从一旁看到浪人先生的脸上泛起一丝冷漠的微笑,便问道:“怎么了呢?”
“那里——紧紧搂着那个大原木的人群中,只有他没有戴斗笠——”
“哦——是的呢。”
“那人我认识。叫做曾田良介,是个怪家伙,正学习荷兰医学。”
“哦——”
“刚才我就在想,他为何来到这么个地方参加活动呢?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浪人先生轻轻笑起来。
正在这时,人群的漩涡轰然间汇成一股滚滚的洪流,涌向石阶。从山丘下来,向东走大约三町左右的距离,可以看到一个叫做御庵洞的所在。那里建有十三座石塔,据说是为惨遭横祸的赖家公殉死的家臣们的古塚。在御庵洞的旁边,在峭立的悬崖绝壁上,有一条温泉从岩脉的裂缝中泄出。
那群结队而来的裸身青年小伙,扯着嘶哑的嗓音,“嘿吆嘿吆”地高喊着号子,一齐发出可怕的欢呼声,把木柱用力插入那条裂缝。
我依稀记得以前曾经在一本草纸[80]上读过,据该书所记载:“从前,天地混沌为开之时,伊弉诺尊[81]从御神天的浮桥俯瞰雾海,见有一似岛屿之物。遂以驻鹰横木探之,悉其为一国,乃留痕迹于此。”
并且,书中所记内容有如下注释:
“伊弉诺尊即为天之逆矛[82],弉冉尊乃为沧海原。以矛探入海中搅动海水。将矛提起,称从矛尖所滴海水为阿浮云。此为父之精子。遂称男根为天之逆矛,又名天之琼矛。歌舞伎者阿国所跳两仪舞之歌曰:生有天之逆矛,滴落海水珠,人之生命乃为露……”
也就是说,这个久远时代的传说,如今仍旧以此种方式发挥着作用……
哎呀,我这个江湖卖药人胡吹海侃了,在这卖弄一知半解的知识,真是抱歉。
这一点姑且不说——
表面看来这活动豪爽粗朴,丝毫没有什么下流猥琐的,只是让人不禁会意一笑。如果就此结束,也是值得向他处推介的活动了。但是,之后发生的实在是放浪无状,让人难以原谅。
把木柱插入岩脉的裂纹之后,年轻男女又跑回指月冈,一齐扑灭了篝火,即刻便化身为饥不择食的野兽,摸到暗处,抓住一个就缠绕一处,倒入草丛中。
四
返回客栈的时候,或许已过亥时。
掌柜立刻走上前来,请求为浪人先生找一个按摩女。在遭到浪人先生冷冷拒绝后,掌柜立即说道:
“观赏了修禅寺裸祭后,旅客按惯例要接受女按摩师的服务。请您务必答应。”表情认真得几乎有些可怕。
浪人先生看到掌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明就里地微微颤抖,于是轻轻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叫来吧。”
“多谢您的谅解和合作。”
掌柜刚一跪行退下,浪人先生就说道:
“药老板,你假装前往岩石间浴池入浴,悄悄藏到那个隔扇对面的储藏室里去,或许需要你也担当一角。”
“明白!”
一定是浪人先生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个客栈里有人要策划什么!我也开始激动起来。与这位浪人先生结伴同行,连我这等庸人也觉得感觉敏锐起来了。
我悄悄躲到储藏室,不一会儿,女按摩师进来了。
我从隔扇的缝隙偷看了一下,女按摩师是个乡下盲女,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客官,在给您按摩之前,请喝下这个镯钴汤。”
言罢,她拿出一个装水的葫芦。
“这也是惯例吗?”
浪人先生轻轻嗅了一下,很自然地把水倒入茶碗,仰头喝下。
女按摩师手一碰仰面躺在床铺之上的浪人先生的肩膀,立刻嘟囔似的说道:
“您的身体真是奇怪啊。”
“我还是头一次摸到这么柔软的肌肤。这是怎么回事呢?……恕我冒昧啊,应该有不少女子因为您而伤心哭啼吧。”
女按摩师自己在那喋喋不休,浪人先生好像没气了一样毫不回应,连手指头都不曾动一下。
大约过了四刻半多的工夫。
女按摩师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真是让人惊讶不已。她一边多嘴多舌,一边卖力地按摩着。浪人先生依然默不作声,紧闭双目。不过,我屏息凝神,捕捉到的变化,就是他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有了些许红晕。
又过了四刻半,毫无疑问,他正在不动声色地压抑着某种从体内沸腾起来的强大力量,这从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出。
忽然,浪人先生霍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女按摩师旋即以不似盲人的敏捷身法,噌噌噌,从榻榻米向廊外逃去。
就在这时,从隔壁房间的拉门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清脆嗓音:
“眠狂四郎阁下,公主殿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容我把灯熄灭吧。”浪人先生回答道。
这边房间内变成了漆黑一片。之后,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储藏室,在我耳边小声道:
“你这替身可当得值哟,对方可是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好好干,药老板!”
五
让您见笑了。此事过后十多日,我还一天到晚脑子晕晕乎乎的,完全是痴呆状态。
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正因为看不见,身处馥郁芳香的被褥中的刺激,最大程度地让我的嗅觉、触觉更加敏感膨胀,甚至让我变得癫狂。
头发的香味、妆容的香味、肌肤的香味与香料的香味相互交织掺杂——仅这香味就足以让我的五官几乎麻痹。
我拼命抑制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就在我把双手双脚绕向躺着之人的一瞬间,我手指触摸到绉绸的感觉和她肢体的柔软、温热的质感,以及对方压过来的红唇的气息,一下子“呼”地点燃了我体内滚烫的热血。
我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正当我痴傻了一般要把脸埋向她那被香汗濡湿的娇嫩的大腿内侧时,突然,我的后脖领被人强力攥住,猛地被拽拉开了。
灯被点亮……我看到猛然间从被褥中坐起之人是一位比在黑暗中看上去更加妖艳、美丽的贵妇。但我还以为是在幻觉中,从头到脚,包括五脏六腑都完全处于麻痹状态中。您可以想象一下我当时有多晕三倒四、筋疲力尽。
她那因愤怒而平添几分凄美的面容,以及掀开赤色绉绸衣物而裸露出来的洁白大腿等,在我的脑海里那么鲜活,数日之后又开始煎熬我了。
当时,漫不经心地伫立在灯盏一旁的浪人先生冷冷地说:
“虽多次将与您相遇,但命中注定我们不会有交集啊,高姬公主。”
他说着这些话,在我听来,声音如同从地狱之底传来的。
这个叫做高姬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始终没有勇气打听。我想,即便我问,浪人先生也不会相告吧。
与之相比,我更想说的是浪人先生惊人的意志力。那个葫芦中所装之水,是催发癫狂性欲的春药。此药一旦在五体内循环开来,转眼间便可奏效,但他却出色地抵抗住了春药的刺激,不得不说实在是厉害。
浪人先生带着我走进弥漫着晨雾的街道。他的背影是那么平静,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空洞、恍惚的我也不禁用心感受着他的这份平静。
我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雾霭中出现了一个幽灵般的男子。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头发凌乱不堪,和服前襟随随便便敞开着,怎么看都觉得像个疯子。
“喂——曾田。”
浪人先生停下脚步叫他。那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是眠先生吗?——本来是去拿木乃伊,自己却成了木乃伊。叫别人回来,没想到自己却一去不回。……俺到此是为了采到让神经完全麻痹的草药。……我知道与西博德[83]所说的育亨宾[84]有相同功效的草药产于这一带,所以前来采药。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乎——哈哈哈,就是您看到的这副狼狈之态了。俺,一时,从这里出不去了。……中招了。中招了……”
说完以后,男子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雾霭之中。
浪人先生迈步前行,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古时名言:
“这就是,哀乐无时,灾祸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