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生活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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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老地儿

老大连人熟知的地方

六十年代初,大连还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城市,有轨电车和无轨电车的几个终点站差不多就是城市的边缘了。寺儿沟、老虎滩、黑石礁、马栏子、周水子围合出了市内四区,印象里大连也就这么大,“走不多远就到郊区了”,什么凌水、七贤岭、小平岛、泡崖子、南关岭、革镇堡、姚家、湾家,这个沟那个村的,远到遥不可及,全都只听过没去过。市区内也不乏农田果树、荒山野岭,哪里像现在,有点儿空地就被高楼大厦占据了。

那会儿的大连,天很蓝,树很绿,山清水秀,晴朗开阔,街道非常整洁,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到处都很寂静,整个城区处于静谧从容的状态。

老大连人对那些地标性的建筑、公园、街道都非常熟悉,现如今那些老地方,有的依然服务于社会、服务于市民,有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它们的影子定格于历史的某一刻,留存在影像里,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

站前花园广场

现在的胜利广场前身是站前广场,这一大片区域是天津街与青泥洼桥的纽带,也是人们穿梭于火车站和在这周围停靠的各公交站点的必经之路。这里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有街心花园、饭店、旅馆、公交车始发站,绝对算是市中心的中心。

尤其是站前街心花园,十几条甬道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会聚并分散着人流,人们或步履匆匆地赶路,或悠闲自得地溜达;在天津街和青泥洼桥逛街逛累的人,还可以在这儿找个木椅石凳坐下歇会儿,看会儿报纸,看着街景和来往行人;老人在树荫底下玩儿牌、下棋、打盹儿;孩子们围着花坛和树丛尽情地奔跑嬉闹,玩游戏。在繁华热闹、人流最为集中的市中心能有这样一个开阔的绿色缓冲地带,让人顿觉清爽敞亮,心旷神怡。

街心花园里种植的都是很普通的北方常见植物,不是松树就是柏树、冬青树,间或有几株柳树、槐树等,没什么名贵的树木,但是有这么一片绿地已经很不错了呢。灌木丛那矮矮的树冠被园林工人修剪得挺整齐;被刷上天蓝色油漆的铁质篱笆环绕四周;水泥、砂石砌的花坛在过年过节时被种上些花草,月季或迎春花什么的,一簇一簇的,增添节日气氛。

在街心花园的东南角,有几株稀缺的芙蓉树给人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一到短暂的花期,粉红色的芙蓉花开满枝头,一片朦朦胧胧,煞是好看。那时的植物不像现在的色彩纷呈、种类繁多,而是颜色很少、品种单一,再加上人们对花花草草侍弄得不那么上心,所以植物长得也不那么茂盛,因而这些芙蓉花看起来格外粉嫩亮眼,给稍显单调稀疏的街心花园增添一抹娇媚的颜色。

站前旅社

火车站对面的一大片建筑由几幢相邻的三四层楼房组成,楼上是旅社,住着南来北往的旅客;楼下有饭馆、商店、邮局什么的。不算很宽的人行道上总是熙熙攘攘,广场周围也有许多饭店、旅馆及卖五金交电和各种器材的商店,还有派出所、汽车站。

西南角的海味馆是大连当时非常有名的饭馆,不管能不能吃得起,大连人都知道它,连我们这些不曾下馆子的小孩子都久闻它的大名;而且它名声在外,很多外地人来连,都冲着它的大名而去,品尝一下大连的地道海鲜。饭馆总能飘出糖醋鱼或炸鱼味儿,那味道老馋人了,直往人们的鼻子里钻,每次路过,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多吸几下扑鼻而来的鲜香味儿。

长途汽车站

长途汽车站在妇女门市对面、交通公司大楼的楼前。长途汽车开往周边的县城、乡下,如开往旅顺、金县(金州)、复县(普兰店)、新金县(瓦房店)、庄河的客车都停在这里。车站面积很小,只能容纳七八辆车的样子。开往一个县只有一辆车等在始发点,得等好长时间才能发车。

车子灰头土脸、破牙漏风的,估计农村的道路坑坑洼洼,把长途汽车的车门车窗都给震散架了。稀稀拉拉为数不多的乘客等在很小的候车室里,或许因为那会儿城乡之间人员很少流动,这么小的长途汽车站居然也够用。

来交通公司办事儿的人倒是蛮多的,走廊里、楼梯间人流不断:来开工资的,来找领导请示、汇报工作的,互相大咧咧地打着招呼。各办公室的门常年敞开,经理室书记室也不例外,那会儿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基层工作人员抬腿就进去了。感觉那时的大人们都很爽朗健谈,整日乐呵呵的,尤其爱逗弄小孩子,“伙友们”之间互相关心,热情融洽而且熟悉彼此。

火车站

大连火车站这一造型独特的标志性建筑,在东北甚至全国都是非常有名的。便利的出行条件、绝佳的地理位置,使它在市民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当人们走过都禁不住多看几眼,瞅一瞅上边的大时钟,看看“大连”两个大字,仿佛时时提醒着你人在大连,身处家乡,此时的你心里格外踏实。车站两侧的引桥像巨大的臂弯,将人们拥入亲切温暖的怀抱。

住在火车站周围的孩子们一有空儿就跑过去,“走,上火车站玩儿”,一声招呼,浩浩荡荡的一队孩子开进了火车站。那时的孩子即使很小也很少有大人带着出去玩儿,当妈的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家照顾一众兄弟姐妹,而且有干不完的活儿,“哪有那个闲工夫”,因而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们在外“疯跑”,那时的社会治安很好,家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火车站里的叔叔阿姨们都相当和善,不会因为孩子们吵吵闹闹而往外驱赶他们,只要孩子们不闹出“花儿花儿”来,就不太管他们。检票口结实粗壮的铁灰色栏杆空隙很大,孩子们可以在其间钻进去再钻出来,有调皮的孩子趁检票的不注意,随着旅客人流溜到站台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夕阳下的大连火车站披着金色的余晖,沉稳安详地伫立着,此时这里完全变成了孩子们的天下。

孩子们可以随便地玩耍,在楼上楼下乱跑乱窜,捉迷藏、踢毽子、打倒立、玩儿牌、玩儿木头人儿,此时空旷的候车室给孩子们提供了宽阔的玩乐空间。

候车室外,孩子们更喜欢在通往二楼的两座引桥上玩儿,胆子大的直接在厚厚的围墙上面走,向小伙伴儿们展示自己的勇敢。

六十年代初的火车站,白天旅客就不太多,到了晚上,火车站已经完全被夜色所笼罩,进出车站的旅客更少了,前面的小广场与候车室也渐渐沉寂下来。

玩儿累了的孩子们来到候车室,那里的圆形木椅是最好的休息地儿,恣意地躺在上面仰望屋顶,有着一圈儿圈儿环形图案的高高屋顶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显得很遥远、很神秘,盯得时间长了使人眩晕,整个身子好像随时要被吸附上去。

大连火车站不但外观独特,里面的设施装饰也有特点,一人多高的围墙由凹凸不平的浅褐色方块儿的墙砖砌成,看起来很结实;围绕着大圆柱子的木质宽条座椅,让旅客非常放松;地砖、木门、栏杆,每项用材都很有质感。

大连人出门爱拿个写有“旅大”字样的旅行包,因为非常轻便且能装东西,许多大连人家里都有这种墨绿色的帆布包。

六十年代中后期,这里的平静突然被打破,变得忙碌凌乱起来,广场上每天召开各种大会,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红旗猎猎,人声鼎沸。青年学生坐上火车到北京天安门开会,到全国各地串联。传达指示的、支工支教的、当兵入伍的、老三届上山下乡的,全要通过火车站出行,人们“一头一头”地跑进跑出,急匆匆的身影充斥在火车站的各个角落,看不到以前那样不慌不忙的从容场景了,大人们紧张兮兮地叮嘱“败(别)去火车站了,那里人太多太乱了”,孩子们自然不敢再去玩儿了。

码头

百分之七十是山东人后裔的大连人,大部分都有回“海南家”(山东)走亲戚的经历,而坐船几乎是去山东家的唯一途径,所以码头对大连人有着特殊的意义。

跟大连火车站一样,大连码头是又一个别具一格的地标性建筑,业务繁忙的码头每天不知运载了多少旅客。

每当越过港湾桥,走近圆形候船厅,迈上高高的扇形台阶,一种莫名的紧张、忐忑涌上心头,就要上大船了,要回山东家串亲戚、尽情地在田野里玩儿了!——但能不能上得了船啊?

看看候船厅里嘈杂的情景,便明白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尽管出发去码头的时间总是很早,天没亮就赶过去了,但候船厅里早已拥挤不堪,烟雾腾腾,长长的等船队伍已经绕了好几个圈儿;坐夜晚的船也一样,拖家带口的人们不嫌乱糟,放下大铺小盖,横七竖八地就地躺着或坐着。

那时要带的物品不像现在这样用整齐的行李箱装,男人们不是肩扛手提铺盖卷儿帆布袋,就是扁担上挑着的俩大筐,女人们胳膊上㧟着小篓儿或包袱,人们似乎有许多东西往山东家拿,捎给乡亲们的可全是在大连整来的好东西啊。

候船厅被封闭得很严实,需要找到极好的位置,伸着脖子,踮起脚,透过几块儿破碎的玻璃,才能看得到大船:近在眼前的大船高耸如庞大的巨人,岿然不动,静静地伫立在港口里。

看过了大船,再回头找到家人是很困难的事儿,到处是人,上哪儿找去?大厅里常可听到喊爹喊妈、找儿找女的呼唤声。

不知为什么,那会儿上船都得挤着才有可能上得去,开始检票时,原先排好的队早已乱了,大人们紧张地拖着大包小卷儿,拉着儿女重新排队,检了票还没完,还需继续往里冲,孩子紧跟着奔跑的大人后面,一步不敢落下,否则一不小心会被人流冲散,那个纷乱场面简直跟逃荒一般令人惶恐。幼年的坐船经历一直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必须早起,必须奔跑,必须穿过拥挤的人群,必须闯过乱糟糟的场面,必须争先恐后,才有可能上得了船。

出了候船厅,终于可以看到大船全貌,巨大的船只静静地停泊在港口里,丝毫不为人们对它的疯狂所动。

上了船还没等坐稳,小孩儿们开始兴奋地乱窜,从舱底到甲板,再从甲板到各等级舱位,挨个转悠,曲折复杂的通道像迷宫一样,刺激有趣,正好满足了孩子们的好奇探寻心理。回到底舱,大部分人已经睡觉了,经过上船过程的“奋战”,人们疲惫了,大人们好像永远犯困、疲累,撂哪儿都爱睡觉,摸着个地方就能躺下。

五等舱在舱底,床位叫通铺,巨大的房间铺了很多草席子,人们就在草席子打的地铺上睡,上百张地铺睡着几百号人,那空气能好吗?而且五等舱在吃水线以下,看不到圆形舷窗,闷热难耐,空气污浊。回到自己的铺位得小心翼翼地穿过头挨着脚、脚碰着头的或坐或卧的旅客,不然不是被绊倒就是踩着人家的脚。孩子们哪管这些,船上有那么多光景可看,哪里还睡得着,他们蹦跳着在人群中穿行,出来进去一时不得闲,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清晨四点多,天边儿刚刚露出一丝曙光,到处雾蒙蒙的,还没睡醒的人们懵懵懂懂地下了船,一想到还要赶路,便强打起精神,继续一路狂奔赶往汽车站,一辆辆满载着“海南丢”的汽车,奔向了齐鲁大地上的各个角落。

机场

当年人们对坐飞机根本没有奢望,能看见天上的飞机已经很新奇、很兴奋了,每回看到蓝天上几道白色的痕迹,孩子们就会欢呼起来:小燕儿飞机!小燕儿飞机拉线了!——仰着脖目送小小的飞机变成一个小黑点儿,直到看不见为止,看得脖子都酸了;执着的孩子们还要再跟着跑两步,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追得上飞机才罢休。现在人们出行,坐飞机已是家常便饭,而那时候,哪个孩子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可以坐飞机到处飞呢?

隐约地知道周水子机场是个军用机场,在很远的地方,但没机会去那里,直到有一次跟着妈妈去机场附近买了一回冬菜,才真真切切地知道飞机场到底是什么样儿。那时因为蔬菜、水果奇缺,菜场很难买到菜,当听工友说机场那儿或许能买到雪里蕻,妈妈便不顾路远,领着孩子们一路辗转赶往位于郊区的周水子机场。

机场果然很远,那时黄河路、春柳、刘家桥周围到机场的道路没有贯通,交通很不方便。不记得转了几次车,拐了几个弯,又沿着一条不宽的、两旁种了一些稀稀拉拉树木的道路走了很远,才来到一个由铁丝网、砖墙围着的很开阔很荒凉的场地,几个小“趴趴房”在边儿上杵着,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只有一两个人像交警一样在催着路过的人快走。原来机场就这个样儿啊,不就是一个放大的场院嘛,一点儿都不气派,说是机场,连个飞机的影子都没看见。

从铁丝网的一个豁口钻进去,穿过跑道走到对面,来到了现在大约泡崖的位置,这里有着零星的农房和大片的农田,秋后的田野显得非常荒凉冷清,几挂马车上堆着大葱、雪里蕻等,社员正在吆喝着把菜卖给闻讯前来的“城里人”——这菜也是限量的,每人只能买一点儿——一行人赶紧扑过去,几人合买一大捆。扛着新鲜的带有清香味儿的雪里蕻,兴冲冲地再从机场的跑道穿过,按原路返回,一路倒换几次车、曲曲折折地到了家。大人、孩子们今天都很开心,庆幸大老远没有扑空,不但长了见识看到了机场,还买到了雪里蕻。雪里蕻用盐腌一下,就着饼子吃,特别咸香脆爽。有了它,可以调剂一下单调的伙食,不然这一冬天只有萝卜白菜吃,太没滋没味儿了。

劳动公园

除了夏天去海滩,大连市内其他可玩儿的地方不是很多,公园也就几个。劳动公园属于规模最大、功能最多、设施最完善的公园,几乎算是大连人唯一的游园场所,它是孩子心目中最好玩儿的游乐园、家庭欢聚的首选地、集体活动的理想场所、市里重大节日的游园大会举办地,所以每个大连人都对它相当熟悉。

公园里没有繁复的修饰,没有过多假山的堆砌,用木头、铁和石头做的景观,休憩设施朴拙原始,造型简洁。芳香的泥土、恣意生长的花草、远处绿色的山峦,一切都很自然质朴。

每到“五一”“十一”等节假日,天气都很晴朗,市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公园里人潮涌动,仿佛全体市民都到这儿过节来了,被装饰一新的劳动公园到处红旗飘飘、气球飞舞、彩灯摇曳,一片欢声笑语。

正门、侧门和花房、露天剧场、火车头体育场、小树林、山坡、狮子广场,哪儿哪儿都是人,有一点儿表演和光景,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看花赏景,看体育比赛,玩游戏,在放大的棋盘上看下棋,更主要的还是看人。尽管游园活动多年重复,一成不变,但人们还是愿往这里跑,感受这里的节日气氛。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荷花池,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水池边儿,观看位于湖中央小亭子里的文艺表演,虽然距离太远不大看得清演些什么,但也个个儿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一定要看个究竟听个仔细。那些保留曲目无非是二胡阮琴扬琴,京剧评剧清唱,相声快板儿数来宝……人们一如既往地兴致盎然。

就这么个公园,每个大连人不知去过多少趟,可谓去了再去,逛了又逛,哪里有什么景点儿都记得门儿清,这里坐坐那里看看,似乎百看不厌,临走还要说“咱等下次还来”,也是,不去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对孩子们来说,劳动公园有着甜蜜的回忆:平常日子,市场上的糖块儿是限量供应的,而在节假日,公园为了“庆祝五一劳动节”或“举国欢度国庆节”,特别安排少量“不要票”的糖果出售。买糖的队伍排得很长,一次只能买一毛钱的十小粒黑褐色的古巴糖,孩子们这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耐心,买完一次回头再排一次队。待买到了两毛钱、三毛钱的糖,那个兴奋劲儿别提了,这可是来游园的最大收获啊。现在可以说,古巴糖是最难吃的糖,有点儿苦,又有点儿奇怪的味道,可那会儿觉得这糖好甜啊,比宝塔糖好吃,而且能在嘴里咂巴很久,为了几粒糖,看把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馋成啥样儿了。

平日里公园很安静,荷花映日,小桥流水,绿叶微微摆动,柳枝轻抚水面,草木之间花舞蝶飞,鸟叫虫鸣,更显公园的安恬。

虽然荷花池里荷花荷叶不是很多,甚至漂浮着残枝落叶,但荡漾的水面、曲折的小桥、雅致的湖心亭所构成的图景还是有点儿江南韵味的,在粗犷的北方,能有这样的景致已经很难得了。

公园中心的小广场有一对大石狮子,孩子们最喜欢在大狮子四肢间的空当儿里钻来钻去、爬进爬出,这对石狮子已经被磨得光滑细润,一点儿都没有普通石头冰冷坚硬的感觉,皮肤接触它们时非常爽滑舒服。在一旁排队等候的孩子们羡慕地看着别的小朋友玩儿,很急切地要爬上去,而一旦轮到自己玩儿时便磨磨蹭蹭,怎么也不肯下来,哪个不想痛痛快快玩儿个够啊?

高坡上的花架子藤蔓缠绕,形成两个阴凉幽静的绿色长棚,炎热的夏天,坐在棚子下清凉的石凳上,吹着风,向北远眺大连美景,非常惬意。

很硬的长长的毛豆荚高高地垂挂在架子上,引逗得小孩子尖叫跳跃。孩子们试图拽下个豆荚玩儿,可是眼睁睁地看它们在上面晃荡,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好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两个破豆荚。手里握着坚硬得像个小棒槌的豆荚,跟小朋友互相追赶,打闹着,也能玩儿上半天呢。

玻璃花房被打理得很精心,是公园里最赏心悦目的花卉世界。这里枝繁叶茂花舞蝶飞,香气芬芳浓郁,和煦的阳光从大玻璃窗洒下来,只见满园的绿意盎然。窗外的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在那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很有情调的小天地,给劳动人民提供一个闲情逸致的小场所,实在太可贵了。

附近学校的孩子们一放学就到公园东北角的游乐场玩儿,“打悠气”(荡秋千)、坐滑梯、坐跷跷板、钻大铁架子、玩儿大转盘。那些游乐器材不是用铁管就是用大厚木头做的,材料简陋陈旧,铁皮生了锈,木头缺边儿掉漆,玩儿起来摇摇晃晃吱吱嘎嘎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孩子们玩乐的心情,依旧百玩不厌。

露天剧场

在劳动公园最值得回忆的是位于绿山脚下的露天剧场。

从公园正门右拐,走一小段路再左拐,路过一个灯光球场,穿过一片小树林,再沿着小径一直向公园深处走去,便到了僻静的露天剧场。

露天剧场是很典雅的欧式建筑,很有点儿古罗马角斗场的影子,大门为圆形拱门,上部带有中式格调的屋檐,白色围墙依照山体的自然起伏而建,起伏舒缓。

舞台上面的拱顶是半圆形的,观众席呈放射状向外扩展,一层一层水泥磨石的座位形成台阶式的坡度。奇妙的是,即使冬天,坐在石板座位上也不凉,夏天也没有因为烫腚而难以坐下。这种座位虽然经过人们多年的踩踏,却少有破损。

墙外的高大树冠遮掩着剧场,近在眼前的绿山满目苍翠,剧场内外风清鸟鸣,幽静安详,好一处清雅的世外桃源。

这样一处优雅的、艺术氛围浓厚的剧场,却不记得有没有什么正式的文艺演出,反倒是经常来开会。那时学校活动多、开会多,动不动就往这个露天剧场跑,来这里参加的全是闹哄哄的庆祝会、批判批斗会、文艺会演、开学典礼之类。

几十年后,曾特意去露天剧场的原址看了一下,那里只剩下一个普通的建筑和一个停车场,其境况怎么都不能跟原来的剧场联系在一起。那一片郁郁葱葱呢?那风格独特的建筑呢?那群情激奋的场面呢?都哪里去了?

如今,大连许多这样别具一格的园林建筑已经不见了,说起来令人扼腕叹息。我们年纪还小的时候不懂欣赏文化古迹,等明白它们的历史价值、知道应该珍惜的时候,它们却消失不见了,露天剧场那样的奇妙景观只能在梦里、记忆里找找吧。

在劳动公园的狮子广场旁边还有一个剧场,也是露天的,只不过是圆形的,更小一些,一排一排水泥砌成的座位环绕着中间红槛绿顶的小亭子,这里经常有不定期的各种演出。小剧场周围没有围栏没有门,人们游园累了,便可以随便溜达进来,观赏表演,更多的时候人们在石阶上三三两两地坐着,闲谈、休息,这也是一个很让人放松的好地方呢。

动物园

大连动物园与繁华的街市只有一墙之隔,是都市中的一片绿色乐园。

动物园位于中山路、大公街、长江路之间,原先被称为鲁迅公园,鲁迅铜像被移到现今的植物园后,这里就改为动物园了。

动物园不是很大,但在闹市区的青泥洼桥有一片这样花香鸟鸣、绿树成荫的园林,确实能起到难得的调剂作用,它把车水马龙挡在外面,给人们带来一个欢愉的空间。

还未走进动物园,就能看见正门不远处高大细密的鸟笼子,各种珍禽飞鸟栖息在此,密密麻麻地占据假山、水洼和树杈,野鸭、大雁、天鹅和仙鹤悠然地划水或低飞,黄鹂、画眉和云雀叽叽喳喳欢快地跳跃,受到惊扰时,嘎嘎嘎、咕咕咕的叫声响成一片。

人们一进大门,先奔向右侧最让人感兴趣的猴园,这个地方总是欢声笑语。顽皮的猴子们被分散在几个笼子里的假山上,这些精灵淘气的动物永不消停地时而在山上攀爬、追打、互相抓痒,时而玩儿秋千、荡树藤、吃着香蕉苹果,模样好笑地给人们敬礼、转圈儿、伸手要吃的,讨到一点儿花生瓜子时,便机警地窜到一边吃独食,引来众人阵阵笑声。

前面不远处是小游园和海豹池,想要看到海豹海狮是要考验耐心和眼力的,因为不知它们啥时才能从水面冒出光滑的小脑袋来。当它们将笨拙肥胖的身躯挪到岸上时,完全想象不出它们在水中会那样游弋自如、快速灵活;当饲养员将小鱼小虾扔进池里,它们立刻跳跃抢食,不大的池子瞬间翻腾起来,水花四溅。池子的旁边还有一个旋转木马,这可能是当时大连唯一一处有旋转木马的地方。

老虎狮子被单个儿关在半山坡上的笼子里,它们有的眯着眼睛慵懒地晒着太阳,自在得很;有的一成不变地来回踱步,因为笼子太小,刚走几步就不得不转回身子。看它们形单影只、瘦骨嶙峋的样子,一点儿不像威风凛凛的大王。总看着它们在笼子里一成不变地走来走去非常无趣,所以掐算好喂食时间再来看老虎狮子是非常必要的。饲养员刚一露面,它们便开始躁动起来,待扔下食物,饥饿难耐的老虎狮子就疯狂地扑上去,撕咬大块儿的猪肉和骨头,它们身上尚余的凶猛兽性在这一刻才显露出来。虎园曾喂养过一个英雄虎妈妈,它因为一次生下了五个虎娃,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轰动全城的大新闻。

动物园也办过大象展,记得大象第一次来大连,广播报纸连篇介绍这个庞然大物是怎么被驯养、怎么被捆绑、怎么被装上车、怎么被运来的,引得人们争相前往观看,围栏前被挤得水泄不通,能瞥上一眼大象和小象崽们已是非常幸运。

有一种皮毛鲜艳、肥肥胖胖、叫荷兰猪的小家伙儿,人们总也搞不清它们到底是猪还是鼠。不管你什么时候看见这些小家伙儿,它们那小三角嘴都在嚅动着,啃着满地的胡萝卜、菜叶子和苹果。狐狸的围栏前味道不大好,人们不得不捂着鼻子绕道而过。大黑熊背负着“一巴掌能把人打死,舔一下能要人命”的恶名被人躲得远远地观看。

能看到孔雀开屏是难得的,在人们的一片呼叫声中,骄傲的孔雀偶尔会张开鲜艳的长长的尾羽,展示自己的美丽。据说看见有人穿得漂亮,它就要炫耀地展开尾羽跟人比试比试,所以一看见孔雀开屏了,孩子们就四下“撒目”(看),看看是谁穿了漂亮衣服,吸引了孔雀的目光。

靠近更新街一侧的一排栅栏里,骆驼羚羊斑马麋鹿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咀嚼干草,黄牛牦牛嘴巴不停地反刍着,此处是动物园里最安静的地方,到了这里时光也仿佛跟着慢下来。困难时期能闲养着这么多动物,已经很不容易很不简单了。

大连少儿图书馆也在动物园里,手持图书证的孩子可以骄傲地把图书证朝门卫一晃,就进了动物园,根本用不着买票。进门向左拐,顺着长长的绿荫小路往里走,便来到一幢作为少儿图书馆的欧式小洋楼。馆里阅览室不大,没有提供太多的桌椅,但这里的氛围很有书香气,稀疏的树影映照在窗玻璃上,木楼梯咯吱咯吱地响,不远处传来鸟啼兽吼,更显这里的静谧、安恬,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去处。看完书借了书的孩子们出来到动物园里转一圈儿,顺道再看看动物们,自然又多了几分欢乐。

自然博物馆

走过胜利桥,远远就能看到一座独特的建筑——大连自然博物馆。“大连自然博物馆”几个大字遒劲有力,是由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先生题写的。

小时候常去这个自然博物馆,展馆里的人总是寥寥无几,陈列的展品也多年不变,每次看都是那些物件,摆放的位置也基本固定,看来看去都是远古时代猿人或早年使用的石头针、麻布衣被、陶盆瓦罐、不知名的石器工具和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泡着的各种动物标本。

自然博物馆一向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玻璃柜子和橱窗陈列的古物、盘旋的楼梯、厚重的门窗、昏暗的展室和幽深的走廊,无不叫人忐忑。

即使有些害怕,即使展品一成不变,人们也愿意一遍遍地进去看看。跟外面的喧闹比起来,它可以给人不一样的体验,来这里感受一下清静也好啊。

能记住的展馆里的东西不多,还有点儿印象的是刚进展馆所看到的远古时期古人类的生活场景模型:男人在荒野上打猎,在架起的火堆上烤肉;女人用最原始的器皿煮饭,用毛皮树皮缝制衣服;猿人从爬行到站立的进化史图片;各时期人们所使用的生活器物和生产工具。

要是觉着净去看那些石头瓦罐、矛啊剑啊、皮呀毛呀等等的古代器具太无趣,可以到大型展室去看大鲸鱼。大连在1959年捕获了一头几十吨重的大鲸鱼,那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能捕到它有多不容易啊,成千上万的人欢呼雀跃,到码头争相目睹这个庞然大物。

后来自然博物馆把它制成标本,专门设置一个大厅来展示,巨大的标本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厅,人一进去立刻显得很渺小。屋顶挂着一面镜子,映照出当时打中鲸鱼脊背的炮口。这个展品一展就是许多年,落上了一层灰,但参观的人每次去都要再看一遍,感慨一番。

展品还跟政治动向挂钩,不是狠抓阶级斗争的伟大战绩,就是抓革命促生产的累累硕果。非常及时地把工业农业新奇的、突出的成绩展现给大家,哪里收获了多大的地瓜,哪里产了多少稻子,哪个厂生产的什么钢、什么纺织品……反正都是攻克了多少难关、经过了多少试验才取得的伟大成就。

另一个印象较深的展品是新金县养出的一头大肥猪标本,能饲养出上千斤的肥猪可跟亩产万斤粮食的成就有一拼,同样是了不起的成果,自然成为大连地方新闻的头条,也是展馆多年保留的展品。

1998年,自然博物馆搬迁到新址——大连市沙河口区黑石礁西村街40号。原址于1997年被国务院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建筑。

展览馆

大连展览馆非常小,小到人们几乎忘记它曾经存在过。这个展览馆位于铁路医院侧面,大约在原渤海大酒店的位置。记得展览馆是平房,一个小院子周围有十几间展厅,苍松翠柏,很是清静。

这里可以说是接受思想教育的另一个课堂,一到掀起哪个活动高潮,如关于阶级斗争、忆苦思甜、学习英雄事迹等各种活动,学校就会组织学生来这里参观。墙面上的文字说明加上几幅图片基本就是展览馆的展品,为了让受教育者更形象地接受教育,会用木头、黄泥再做几个模型器具。

图书馆

当年的公共文化设施太少,博物馆、图书馆、展览馆都是市里唯一的,别无他处。

大连图书馆是大连为数不多的透着文化气息的地方,它坐落在延安路一个幽静的并不是很大的院落里,高大的树木将这幢红砖色、外表不起眼儿的欧式小楼掩映其中。

门前有十几级石头台阶。在进门处先要翻看小抽屉里的目录,按照科目从字母a到z查找,卡片上寥寥的一两行字看不出书的内容是什么,只能大概猜测里面的内容。在里面一通扒拉后,把想借的书写在纸条儿上,到楼上让馆员进书库里找。

馆里可看可借的图书少得可怜,只有些战争题材的图书,早期国外的革命诗歌或革命家的传记、苏联乃至东欧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国家的文学作品。中国的小说作品少之又少,西欧国家的书籍更是稀缺,再就有些木工钳工水电工等方面的技术书或科学种田、家禽喂养之类的书。

阅览室清一色的木头长桌和木头椅子,厚重沉稳,半圆形的深棕色大台子是图书借阅处。

图书全都用牛皮纸包着皮,外面写上书名,只有几排,摆在外面架子上。不像现在的敞开式书架可以随便翻随便借,那会儿借本书很费劲儿,得拿着写好编号、书名的纸条儿给馆员,请她们到书库里找,进去要找个好半天。找到了,感激她们为读者做了件好事儿;没找到,也不敢再麻烦人家,人家高兴了会给你再找一次,不高兴的话,拿到什么就是什么,将就着看。馆里就那几个馆员,一天来回得走多少趟啊,读者得体谅人家啊。

别看这么个图书馆可借的书少,可书证还不好搞哩,每个单位办证有名额限制,过一段时间发几张,要不然就得认识文化系统的人才能办得了书证。那个时候,“认识人”的好处在哪里都能体现出来。

书少,书证少,来看书的人也少,是那个时候图书馆特有的现象。

体育场馆

大连是个特别重视体育的城市,体育活动很活跃,虽然城市面积不大,但在家门口就有能运动、能比赛的几处运动场所,方便群众体育锻炼,丰富了群众业余生活。市体育场、火车头体育场、灯光球场和体育馆都留下了职工们和学生们奔跑、跳跃的身影。

这几个著名的体育场馆,使用率很高,不是开运动会就是有运动员在里面训练,没有空闲的时候。

市体育场是大连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运动场所,也是大连运动健将的摇篮。因其运动场地大、观众席座位多,所以市里所有的大型体育活动都在这儿举办。住在周围的孩子们常来这里练球、踢球、跑步、跳高,体育细胞自然比别的地方的孩子多,也更容易出体育苗子,赛出好成绩。

火车头体育场在解放路道边儿,地理位置优越,场地大小正合适,学校、单位都爱在这里举办运动会。

劳动公园里的一个僻静的地方,有一个灯光球场,很少开放,听说是打羽毛球或网球的地方。

体育馆在劳动公园北,大连商场斜对面,里面经常有区队或厂队的排球、篮球比赛,但是想要进去观看却非常困难。为了看个球赛,为了能进入球场,都快要被挤死了,提前多早到门口都没用,还是挤不进去,那些人哪,“海海的”(很多),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那些人怎么那么抗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大连人对体育事业就是这么热衷,什么比赛都爱看,谁和谁打比赛似乎不那么重要,只要能让咱进去。为了弄到票,提前也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这些体育场馆也不都是欢呼雀跃、生龙活虎的热烈场面,全市规模的或单位、学校的各种大会也在这些地方尤其是市体育场召开,批斗会誓师会动员大会之类的严肃气氛让人神经紧绷。

中山广场

大连改变比较小的地方当属中山广场,除了广场中间的花园有些微变化,广场的整体格局没有太大变动,周围各种欧式建筑基本保持了原貌。

凹凸不平的小块儿石头砌成的喷水池位于广场中央,池子里只有孩子们扔的石子儿纸屑、刮落的树枝树叶铺满了池底。池里很少有水,偶尔有点儿雨水积水也是脏兮兮的,没人管没人收拾,更别提喷水了。

广场周围形态各异的欧式建筑高大宽阔、结实威严,用作宾馆、银行、邮局、机关单位或文化俱乐部等,在孩子们的眼里,中山广场就是一整圈儿尖顶或圆顶的外国大楼。

大连宾馆总是很神秘,总有黑色轿车静悄悄地出入,住在里面的一定都是外国人或大人物,这样高档的地方让人敬畏不敢靠近,路过都得绕着走。

有的建筑很亲民,例如文化俱乐部,经常有本市最高水平的文化演出。文化俱乐部前常常聚满了人,人们来了先不着急进去,都爱在门口逗留,抽烟啦,等人啦,跟人打招呼啦,聊天儿啦,倒腾票啦,热闹非凡。

那些有大柱子、有台阶的楼房看起来高大肃穆,但无疑都是捉迷藏的好地方:躲在大圆柱子后面或转着圈儿地找人,乐趣无穷。看了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后,游戏升级了,模仿苏联红军在克里姆林宫里的激战,在大柱子间一边跑一边高喊“让列宁同志先走”“不要管我,快去救列宁”“瓦西里同志”,一边还用手比画着,叭叭地朝“敌人”开枪。

也有的房子建造得跟现在的不同,房子四周的地面有几个铁架子做的护栏,下面是该建筑地下室的窗户,小孩子专爱走在上面,“越是艰险越向前”,虽然不小心会踩空崴脚,或小脚掉进铁杆儿之间,但是这个游戏很刺激,需要找到平衡才能走到头儿,顺利地走到另一头儿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儿。这样的欧式建筑那时很常见,孩子们能透过铁质天窗看见下面的地下室窗户。

曾经在晚上跟着大人在位于中山广场的单位里值班,白天有人办公的时候还好说,到了傍晚人走楼空,一下子静下来,整幢大楼里只剩一大一小两个人,想想都害怕,那可是古老的欧式建筑啊,走一圈儿要好长时间呢。长长的走廊曲折灰暗,楼道的木地板走上去咚咚地响,厚重的深褐色房门悄没声儿的,高高的木质护墙板,高大寂静的办公室,跟看过的外国电影一样神秘莫测,置身这样的大楼里怎不叫人心生畏惧。壮着胆子跟在大人后面把门窗楼道都检查巡视一番后才回到门口的值班室,然后赶紧从里面锁好门,至今想不明白大楼里除了桌子凳子、铁柜子里的文件,有什么可看守防护的。

中山广场那会儿很是热闹,是遛弯儿的好去处,周围居民吃过晚饭就往那里跑,对那些欧式建筑看得那么习惯,那么熟悉。

中山广场不但本地人爱去,那会儿也是咱大连人的骄傲,有外地亲戚来连便领着转一圈儿,他们对中山广场也是心向往之,点名要来看看这个著名的欧式广场,怎么也得在广场前照相留影,虽然照相很贵,也舍得花这个钱。大连本地人也一样,谁没有张在中山广场的照片呢。

胜利桥北

过了胜利桥就叫桥北,桥北虽然与繁华的天津街只一桥之隔,距离很近,但在那时觉着隔着一个世界一样,那边儿街面冷清,一般没啥事儿人们不会去那里。

很小的时候不大过去的另一个原因是听说桥北的孩子打仗很野,和我们不一样,不能轻易招惹——听起来像在讲另一族类。

稍微大了点儿,感觉没那么可怕了,胆大的孩子就领着一帮人勇闯桥北。

往自然博物馆的方向走,一路有许多俄式建筑,形状各异。整齐的民居,不大的菜场,小学校舍……像大连其他地方一样,都很安静,这里大白天也没几个人,更不要说碰见传说中的打群仗的“野孩子”了。

冒险地从另一条大道往更远的地方走,道路一侧有大大的空地,由围墙围着,里面放着成堆的货物,另一侧有一个个小矮房,其中有几个水产加工厂。

一个小朋友的妈妈在这里干扒虾头的活儿。妇女们坐在凳子上,给满地的大对虾分类,按个头儿大小扔进不同的筐里,满屋子都是鲜虾的味道,闻着都让人馋得慌,这么大这么新鲜的大对虾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听说这些虾都是出口用来换外汇的,出口到哪儿,外汇是啥,听得一头雾水,就知道这样的大对虾咱是吃不上的。

过足了眼瘾,继续往北面“探险”,据说再往前能走到黑嘴子海边儿,一路上人迹寥寥,总也走不到头儿,有点儿胆虚虚的“探险队”只好往回返了。

看着当时那样荒凉的大道和空地,哪里想象得到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现在的大菜市这样繁华喧闹车水马龙的景象呢。

东关街和北岗桥

东关街在解放前是中国人的居住区,低矮的中式楼房非常密集,一个大院能住好多家;它也是西岗一带最热闹的商业区,据说在旧社会,三教九流混迹于此,是一个社会的大染缸。

解放后的东关街一带依然热闹,因为西岗市场仍在这里,周围也有许多小商店,只不过全变成了公家买卖,这个最平民化的市场里外总是熙熙攘攘。

那会儿大大小小每个市场卖着几乎一样的东西,只有品种样式的区别。市场价格已经定好了,水壶暖瓶脸盆毛巾在哪儿买都分毫不差,这样给人的唯一好处是不用伤脑筋去比较,需要什么买就是了。如果嫌样式太单调了,人们不得不多走走,多转转,这个市场没买到,或许去另一个市场能发现“这里有货”。

北岗桥与东关街只隔着一个桥洞,一过桥洞立刻冷清了许多,即使在白天,东关街北面也总是冷冷清清的,这一带只有一些仓库、木场和各种货物堆放场,马车和人力车拉着货物不急不忙地走在路上,马蹄嘚嘚的响声和车夫啪啪甩鞭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响亮。

大同街和北京街

这里是大连又一处民俗浓郁的庞杂区域,最能体现民众生活的地方之一,和桃源街体育场一带一样,基本是老大连人的居住区,但人员更密集一些。

五一广场到大同街再到北京街的电车站之间有个大下坡,一到这里,电车咣当咣当地跑个痛快,车身左右摇晃,两边儿的中式楼房快速地闪到身后。

大同街车站并不特别,下车后,穿过一条夹在两幢楼之间只能容纳一两人侧身而过的狭窄小道,便瞬间豁然开朗,热闹非凡的景象立刻呈现眼前。

整个街区有各种“土气”的杂货店、小饭馆,也有当街修炉子、制烟囱、弹棉花、锔锅锔碗、卖卡片鞭炮、卖头绳袜子鞋垫儿、捏糖人摊煎饼的,整个街面叮叮当当,煞是热闹,原来这里深藏着一个不易被外人所知的繁华闹市。

著名的大众电影院和大众市场、回民饭店也置身其中。大众市场的建筑格局与大连市场,修竹、桃源、西岗、寺儿沟的市场相似,都是可以转圈儿逛的“回”形卖场,卖场面积很大,虽然可买的东西不是很多,但无论如何,吃的穿的用的该有的都有。

岭前果树农场

提起岭前的华侨果树农场,那时的孩子们应该都有记忆,它不但是学校的学农基地,也是大连人的果园子。

农场处在秀月街和小龙街附近的山坡上,现在的景山小区一带,学校响应“农业学大寨”的号召,经常组织学生到这些小山包上义务劳动,挖坑种树,修整梯田,浇水捡坷垃。刚开始去的时候同学们挺兴奋,以为能吃个苹果梨啥的。但因为只有春天才来干活儿,所以只见过果树从来没见过结成的果子,也没见过田里长出的庄稼——谁叫来得不是时候呢。

山上的石头多于泥土,土壤贫瘠,同学们一边在梯田上捡坷垃,一边嘀咕“这里不像能长出庄稼的样子”。挖坑,栽树苗,压树枝,浇水,至于后来它们到底长成什么样儿,咱就不知道了。

同学们很喜欢来农场劳动——不用呆坐在教室里上课,顺带着玩耍、看光景,权当春游了。晌午,每人找块儿石头坐下,开始吃午饭,虽然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跟光秃秃的梯田一样寒碜,但是一点儿不影响同学们春天里的愉悦心情。

在南山坡上,远远望见大片的山林和人迹罕至、尚未开发的荒地,山脚下的房子排列有序,除了电车开过的声响,晴朗的天空下一切都很寂静,耳边儿只听风声瑟瑟,偶尔听见的几声鸟鸣,更突显了山间的宁静。

向北极目望去,大大小小的丘陵连绵起伏,看不到头儿,近处的果树刚刚吐绿,远处满山的松柏苍翠深沉,要是不到这山岭上,还不知道咱大连有这么多的山丘呢。

老虎滩通往三八广场的道路旁有一溜儿窄窄的稻田,这些地方也有同学们学农的足迹,几十人或上百人光着脚丫挤在几分地上拔草,既怕站在泥泞的稻田里,又怕会有蚂蟥咬——在下田前已经互相吓唬过了,所以早就心慌意乱,苗草不分地乱拔一通后,急忙忙地回到田埂。也是因为没机会参加秋收,所以未曾见过收割稻子的场面。

岭前原来的农田山坡,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密集的居住区了,居民楼一幢接一幢。想不到当年的小山包上会盖出那么多的房子、住着那么多人,原先的山岭果树梯田石砬子,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还有远处的那些山岭呢,还剩下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