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可牢和特氟龙
消极偏见还会影响人脑的构造过程,其运作机制如下。正如我们之前所看到的,思维所感知到的东西会改变你的大脑,其结果是两种形式的学习和记忆:显性的(explicit)和隐性的(implicit)。显性记忆拥有你全部个性化的回忆,从童年往事,到十分钟前你所从事的活动。这些回忆沉淀的时间越久,其积极意义就越突出。举例来说,当我准备踏上前往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漫长路途时,虽然我明知道自己那穿着紧绷绷的登山鞋的双脚会累到不行,但我唯一在意的是和朋友们一起登上顶峰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显性记忆还包括“陈述性知识”(declarative knowledge),即百科全书式的信息,比如什么是自行车、地球的形状是什么样的以及你的社会保险号码,等等。
隐性记忆包括各种“程序性知识”(procedural knowledge),即关于什么事情该怎么做的知识,范围从如何骑自行车,到如何巧妙地主导一场与朋友的交谈。程序性知识还包括你的预设和期望、生活体验的情绪残留、关系模式、价值和意愿,以及思维的整个内部氛围。它就像一个巨大的仓库,掌管着你绝大多数的内在力量以及你绝大多数的不自信、不满足、防御心和旧日的精神创伤。能够放进这间仓库的东西,是你产生感觉和做出行动的基础。隐性记忆通常比显性记忆对你的生活产生的影响更大。
不幸的是,隐性记忆的信息总是有消极偏差的。令人不舒服的体验会立即经快车道进入你的记忆仓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相比愉悦,我们通常更容易从痛苦中学到东西。强烈的憎恶要比强烈的喜好来得更快。在人际关系中,失掉信任容易,重建信任却很难。一个人的缺点要比优点更容易被别人记住,这也是为什么政治竞选活动中充斥着各种负面的宣传。不管是家庭成员之间,还是国家和民族之间,由来已久的不满总是会令长期存在的矛盾火上浇油。哪怕只是几次做无用功的痛苦体验,也会迅速转变成一种无助感——导致抑郁、沮丧的重要因素。要想重新建立起对自身能力的肯定,人们通常需要许多次成功的体验。一言以蔽之,消极的情绪状态可以轻而易举地转变成消极的神经特质。
而且,除非是紧张刺激的消息或者奇珍异闻,否则绝大多数好消息是很少甚至不会对大脑的隐性记忆产生长久作用的。其原因有三。首先,我们之所以倾向于忽视好消息,是因为我们总是忙于解决问题,或四下搜寻事情来让自己担心,普通的好事随处可见——鸟儿在枝头歌唱,人们在微笑,你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们并不给它们多少关注。其次,即使我们真的辨识出一件好事,往往也不会成功地把它转变成一个好体验。完成一项任务(这是一件好事)后,接着就开始下一项任务,几乎没有任何成就感。即使有人送上几句恭维,我们也会当耳旁风。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传来,却丝毫激不起我们的兴致。
最后,即使你真的发现了一件好事,甚至将其成功转变成好体验,十有八九它也没有被转化至你的神经结构并储存在隐性记忆当中,除非是某些至关重要、难得一见的时刻。积极体验使用的是标准配置的记忆系统,其中的新信息必须在短期缓存区存放足够长的时间才能转变成长期记忆。到底多长才是“足够长”,取决于体验本身以及感受者本人,但大体来说至少要几秒钟,越久越好。在实际生活中,你必须让思维始终保持在积极体验上,以此来塑造你的大脑。
我们要多频繁地让自己连续5秒、10秒或20秒驻留于积极体验当中呢?还是说时间还得再长点儿?在我开始刻意地内化积极体验,并渐渐填满自己心中那个洞之前,我是不屑于这么做的。假设在发生了某些事情之后你产生了一种平和、满足和被爱的感觉,那么你会经常性地调出这种感觉来回味(比方说)10秒钟,令它活在你的意识里,使你沉浸其中,就像它沉浸在你心中那样吗?大多数人都不会。但是如果你不这样做,这一体验所能提供的价值大部分(甚至全部)就都会流失。对消极体验来说,你的大脑就像维可牢;对积极体验来说,你的大脑却是特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