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黎明·男孩·老师
黎明的黄被浓黑浓黑的云层给狠狠地密不透风地遮住了，阳光泄不下来，天是阴沉沉的。
沿着一只斜坡，攀登着，又要开始新一天的旅途，讲述新的故事。
我痴迷地望向前方，想着过去几天里的种种。
那个穿着花花绿绿，戴着金项链的人又来找那个灰白男孩了，找了很多次，每次都是趁人多但老师不在的时候开始要挟他。其实不过就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他比他强大罢了。
而灰白衣服的男孩对他始终都是爱答不理的，他的眼神里永远充斥着两个字，不屑。
虽然把灵魂渡给那个家伙，我十分不情愿，可我已经决定今天就去告诉他。
也算是做个了结吧。
*
“你，过来一下。”
“同学？我和你说个事？”
“有件性命攸关的事，找你。”
在心中复述了一遍又一遍，我想了好多个告诉他度灵魂这事。可到场了，却是好难说出口的一件事。
我用余光往他的方向瞟着，依旧是白色的鸭舌帽，灰色的外套，和帽檐阴影下起伏的轮廓。
快上课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趁现在没人，我溜到他座位旁边。
他分明是注意到我了，可就是不说话，只是继续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又一串的数学符号。
那和平日里的数学不同，那是奥秘的数学，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加减乘除了。
“有事？”
像是早已封闭的铁门终于缓缓开启，透出一点光线来。
突如奇来的疑问令我说不出话来，刚才想出来的台词一下子消逝殆尽了。
夏天的风透过那扇破碎的窗户吹散了我的头发，也凌乱了我的思绪。
“你，想活下去吗？”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不能够错过了，我便拐弯抹角地去问吧。
他没有说话，淡漠地看着我，黑色的瞳孔像漩涡，拥有的是无尽的黑暗，和没有着落的永恒。
他转过头，刘海遮挡住左边的那只眼睛，阳光在左眼处恰好留下了一小朵光斑，像是仅存的光。
我还没离开，他也没强迫我。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短粗的铅笔在白色的纸面上写了好多好多我不懂的数学公式，我看得着迷了。
只是，那飞速运算的笔渐渐陡转，从满布公式的纸张上仅有的空白之处留下了两个字——不想。
心好像坠落了，却又找不着着落的地方。它自动屏蔽了写字时铅笔摩擦纸的沙沙声，屏蔽了温暖的阳光，屏蔽了一切可以听到看到的东西。
心底一直回荡着的疑问是：为什么呢？
“真的……不想？”
“我其实……可以把生命给你……给你的。”
……
他的字很好看，却是带着残忍的好看，每一划都是静默的，力透纸背的。
苟延残喘。
我定定地看着那四个字，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真的不懂，明明是陌生的两人人，为什么我会……
“喂，小子，出来一下。”
来的人又是开学那个嚣张跋扈，令人讨厌的家伙。我看他又是来挑衅了。
二话不说，我冲过去，挡在男孩前边，“喂，有没有礼貌啊，干啥呢。”
我推搡了他一下，力道十足，我虽然脑子是蠢，但不四肢发达嘛。
“哼，你是他的谁啊……我……”
兴许是看到我那蓝湛湛的大眼睛，骂不出口，那我只好先干为敬啦，“快走，别来烦他……”
他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番，见我穿得破破烂烂的模样，勾起嘴角。不过也是，他可能在思考要不要欺负我这种毫无背景的人。
果然，行动了。他左手用力将我推开，男孩被暴露在他的面前。意识到不对，我正准备反手一个回击。一只手便向我挡来。
他另一只手拦在了讨厌鬼的腹部上边，然后掌幻化为拳，向他重重一击。
从腹部的凹陷到讨厌鬼重重摔倒在地。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眼睛好像比脑袋慢，他倒下时，我眼中才渐渐浮现出那个蓝白色的身影。
他睥睨着倒下的那个人，作了个鬼脸，不知怎的，还向我比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干的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我吼得过于大声，全班的人齐刷刷地朝我们三个看过来。大多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哎，咱学生怎么像老大妈一样，这么爱凑热闹。
那个人趁我们不注意，悄悄的溜走了。
“这是有什么大仇大恨，值得他天天来整你。”
“喂，以后，他再欺负你，告诉我，帮你把他给干了。”
那个蓝白衣服的男孩早已腾到灰白色衣服男孩的前边，看着他，对他说话。
他也不抬头，只是略略地摇摇头。
难道说，其中有什么故事，但现在他也是不会说的。罢了罢了，以后有机会再问。
我垂着头思考，一般我真正在思考一件事时，是会沉浸于其中的，那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自然，我也发现不了老师已经悄悄站在了我的身后。
发现他时，已经是全班都在看着我了，我急忙去寻找和我一起的同道中人，谁料，他们两个早已坐到了座位上边，端端正正地坐着。
而我，像尊雕塑般站在那，emm，而且是恰到好处地站在了走廊的过道上，挡住了老师的去路。
“老师，嘿嘿，您请……”
我看着他，讷讷尴尬地挤出个笑容。
他向我笑笑，整张脸协调可亲，但眼角处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镜的缘故，透露出的给人的感觉挺犀利。
而后，他微微低着头，谦逊地从我身旁经过，走向那方矮矮的讲台上。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何继”
他说着，顺带着的目光扫视了整个教室，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眼神上时，他才放心地露出一种算作是满意欣慰的笑容。
接着，他拿起桌角上一个棕色的保温杯，慢慢地喝了几口，边喝边将眼神瞧向一个角落。
停留了几刻。
然后移回目光。
“上课之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几何和代数……喜欢哪一个？……哪一个重要……”
果然，这问题立马引发了争议。
“当然是代数了，代数可是数学的灵魂。”
“几何，几何图案是最美的。”
听着同学们热情的讨论，他用粉笔唰唰地在黑板上大大地画了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角上分别是三个圆圈。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个奇怪的几何图形，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会把两个不怎相干的图形硬生生套在一起。
“同学们，看这个图形怎么解？”
“老师，我们可聪明了，你这问题是不是太小儿科了？”
“那请这位同学大胆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吧，你怎么解？”
“老师，你说的解就是算面积吧，这谁不会，算出三角形的面积和圆的面积，两个一相加或减，不就完事咯。”
“那这位同学……”他中途又吮吸了一口水，咂了咂舌头，道“怎么算面积呢？”
“用公式啊。老师。”
最后老师那两个字他刻意拔高了音调，或许他觉得这老师看起来很是慈祥，很好欺负。
“同学们，刚才你们听见这个同学吼得是几何还是代数哪个更重要了吗？”
“他吼几何啦。”
“可是，几何也是要代数才能解出来的哦。你们呀，思考问题要全面，数形结合才是数学的真谛。以后回答问题前，多思考一下，哈？”
他的眼神盯着那个男孩子不放，引得大家也都注视着他。
男孩之前的锐气全然消散了，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令他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这个年龄的孩子好像都是这样，容易自傲，可一旦受到点挫折，又会很自卑。
或许，他们都应该，都应该更坚强一点才对。
“老师，你说得不对，很不对。”站起身来说话的那个男孩我认识，他白蓝色的上衣也很显眼，一眼而已，我就认出了他。
但我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盯着桌子，我猜现在一定有很多目光在看着他，有惊诧，有疑惑，有艳羡，但我想，更多的是羡慕吧。
羡慕他敢于挑战权威，挑战一个传统意义上注定比我们高一等级的人，一个我们只能仰望和学习的人。
“哪不对了。”
他微微下垂的眉毛下原本圆润满意的眼睛露出了些许凶光，那光透过那方框眼镜恰到好处地折射到白蓝上衣少年的眼睛里，这时，我终于忍不住了，也望向他。
他会妥协吗？
没有其他的东西，有的只是自信的神色。他有些浅黑色的皮肤带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坚定不移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躲避。
“老师，你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问我们几何还是代数谁更重要。就像你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样的。不懂你的人会以为你是一个善于引导人的大师。而其实，你只是在显露自己自以为涉猎广泛，了解的全面罢了。”
一语成箴，无懈可击。
“几何有几何的美，当一个几何无法用数字表示时，你才会发现那更为神奇的美丽。老师，我就喜欢几何，简单，纯粹。而真正能做到数形结合的又有几个人呢？”
我感觉到老师脸上扭曲的表情了，但他用一个大大的笑容把那些情绪像遮羞布一般给掩盖住了。他扶了扶鼻架上的眼镜，轻咳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开始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