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老师的继承者

转眼间，小满回到三中已经半年了。大家似乎遗忘了过去的一切，再也没有人问小满为什么从城里的重点高中回到乡下。高一语文组的8个语文老师同处一个办公室，渐渐熟悉。年轻人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很多，小满和立春耐心地指导他们。时间长了，大家慢慢觉出小满的知识学问水平更高一些。立春心里也明白小满的水平远远高于她，慢慢地也向小满请教一些问题。小满看到立春谦虚好学有礼貌，便爽快地帮她。立春刚歇完产假回来，语文学科题型的变化都不了解，年轻人又不知道，少不得小满忙活。除了期末考试，学校平时的考试都是老师自己命题。这期间的两次月考一次期中考，都是小满出的题。

第一次月考考完后大家流水批卷，每个人批一道主观题，要把16个班级全部批完。立春怕年轻人批作文不好把握分数，把小题分给年轻人，她和小满批作文。卷子批完后，小满查看自己班的学生做题情况，发现好些题批得不好：名言名句默写有的错字看不出来算对了；文言文翻译用近义词翻译就给算错，倒装句没翻译出来也给算对；阅读题批得扣答案扣得太死。小满和立春商量要专门开一个会，给年轻人说说批卷的问题。开会的时候，小满详细地说了各个题的批阅方法，话音未落，便看到金羽一脸不满意的表情，还小声嘟哝“参考书上就这么翻译的啊，怎么能算人家错呢？”小满看着她说：“有各种各样的参考书，每本翻译都不一样，你要用哪一种？不要觉得自己手里有一本参考书就万事大吉了，讲课做题就指着它了。参考书顾名思义就是让你参考参考，不是让你照本宣科。老师要有甄别的能力！”说到最后，小满是有些生气的。如果说批改其它的题目，年轻人经验不足，出点差错有情可原。但是默写题怎么能批错？这就是明显地批卷不认真吗！而且，年轻人对待老教师的态度也是个问题。小满想起了十多年前，她和晓雪、韩璐、田原一起来到三中，对工作认真负责，对老教师毕恭毕敬……

高一级部由于扩充班级，三中今年招聘了三十多名新岗教师，全部安排在高一。这批年轻人好多都是城市独生子女，不出半年，家长给买车的就有许多，大部分车价在15万和20万之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优点——做事快当、脑瓜聪明、精通电脑手机、招学生喜欢。但是好多老教师也发现了他们的缺点——没礼貌、自私、不认真、不谦虚、过分自信。就连级部主任都发现，好多年轻老师见了他不打招呼，就像没看见他一样。他开会的时候，年轻老师堂而皇之地拿着手机耍。有一次开级部会议，一半的老师聚精会神地看手机，级部主任忍不住火了，拍着桌子大喊：“干什么呢？知不知道尊重人？有没有点礼貌？我在这儿扯着嗓子喊，你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玩手机。把手机都给我收起来！还有，好歹我是你们主任，在路上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高二高三包括咱级部的老教师都跑我这儿告状，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眼睛看不到人。见到长辈要问好，爹妈没教过你们？还得我教？……”

期中考试之后，小满和立春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成长快，许多事情我们应该放手让他们去做。以后的考试题就让他们出，作文也让他们批，锻炼锻炼就什么都会了。”立春说：“好啊，反正早晚他们都要挑大梁的，以后就轮流出题、批作文。”

期中后第一次月考是刘佳佳出题，王琳琳批作文，佳佳和琳琳教的两个班的学生考得最好；第二次月考是王琳琳出题，刘佳佳批作文，佳佳和琳琳两个班考得又是最好；金羽教的两个班一向成绩不好，没想到期中考之后的这两次月考都考得很好。这两次考试，语文组16个班的平均分高分和低分竟然能差出来7、8分，小满和立春都感觉很吃惊，级部主任也感觉奇怪，询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好几个因为语文成绩拉后腿的班主任也纷纷问他们这两次考试成绩差距为什么这么大，但小满和立春真的不知道原因。为了找出真相，小满和立春决定仔细查一查，她们俩以印优秀作文的名义让所有班级把两次考试批阅过的答卷重新收起来放在办公室。

周五晚上，天气沉闷，好像孕育着一场暴雨。这天没有语文晚自习，除了小满和立春，其它语文老师都回家了。小满和立春心情复杂地瞅着一堆试卷，既希望能查出问题，又希望什么都查不出来。她们仔细地翻阅着16个班的答卷，慢慢发现了许多问题：第一次月考刘佳佳教的两个班名句默写和课内文言文翻译几乎全对，而这份卷子恰恰是刘佳佳出的题。王琳琳两个班作文分数奇高，几乎都50多分，而这次的作文恰好就是王琳琳批的。第二次月考王琳琳教的两个班名句默写和课内文言文翻译几乎全对，而这份卷子恰恰是王琳琳出的题。刘佳佳两个班作文分数奇高，几乎都50多分，而这次的作文恰好就是刘佳佳批的。——那么几乎就可以确定，这两个人给自己班学生泄露考试试题，并且给自己班的学生作文多打分。这个结论立马让小满和立春感到心里冷飕飕的——这可是刚刚毕业的新老师啊！两人面对面站着呆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金羽教的两个班，她既没有出题也没有批作文，为什么忽然成绩变好？小满和立春又去翻了一遍试卷，还是没看出问题。小满忽然想到：“难道是选择题？”两人找出选择题批阅记录——果然，金羽两个班的选择题做得特别好。立春忽然说：“这两次考试金羽都调了监考表，监考自己班的学生（月考学生在本班考试），而且考试过程中经常在她教的两个班来回走动。难道……”这时，“轰隆隆……”一阵雷声炸响，暴雨忽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巨大的雷声和雨声吞没了立春后面的话，然而小满却听的清清楚楚——“难道是为了“指导”学生做选择题？”——立春的“指导”两字说的格外重。

这天晚上，小满辗转难眠，她想起了愤怒的吴老师，想起了江北中学的一切……她给立春发了个短信：“要坚决煞住高一语文老师的作弊之风！此风不煞，公平将不再存在！好老师会心冷！”立春回信：“我也这么想的，要坚决制止！”

立春和小满私下找王琳琳、刘佳佳谈话。两人一开始都为自己辩解，有一句话竟然说的一模一样：“我们上高中时老师也给我们漏题啊！有一次市里统一的期末考试老师把诗歌题答案都让我们背下来了！”此话一出，小满和立春惊得面面相觑——平时的考试都是学校老师出题，个别心术不正的老师想要泄题并不是太难。但期末考试是教体局统一命题，怎么会泄题？小满忽然想起曾经听老教师说过一个故事，大约五六年前，江北中学为了在期末统考中取得好成绩，语文组三个男老师请教体局语文教研员吃饭，其间把教研员灌得一塌糊涂来套题，套来套去终于问出了一个题——课外诗歌鉴赏题诗的题目。回去之后，立马翻出那首诗歌讲解并且让学生背答案。那一年大家批卷，都觉得诗歌题有问题（许多学生答的和答案一模一样），那一年江北中学的平均分比一中二中高了6分。一中和二中联合把江北中学告到了教体局，教体局派人到江北中学巡查，却没查出什么问题，但还是撤换了语文教研员。小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们高中都是读的江北中学？”“是啊，”两人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江北中学当年作弊的事情全市批卷的语文老师都知道。而且，他们还害得当年的教研员被撤职！”小满大声嚷道。两个人看看愤怒的小满，低下头不再说话。“无论你们遇到的老师为了成绩曾经做过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向他们学习了。那会害了你也会害了你们的学生，还会害了其他的老师和学生。考试需要公平，成绩需要公平，付出多少就应该收获多少。作弊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对于金羽，小满和立春采取旁敲侧击的方式——毕竟没有她作弊的证明，委婉地告诉她监考的时候不要去看学生的试卷，也不要过于靠近学生，容易打扰学生做题，也容易被别人误解老师给学生说答案。

之后在开会时立春再次强调考试纪律、批卷原则。

后来，语文考试成绩基本恢复了正常。

转眼一年就要过去了，快要期末考试了。期末考后教体局对各个学校都要进行考评比较，所以期末考就成了各学校领导最为关注的一次考试。在考前一个月，从校长到级部主任到任课老师都在积极备考，每个办公室都堆满了复习试卷。语文组的六位新老师也格外地努力——级部主任说了，考得不好不让上高二，接着教高一。小满知道这是一句威胁的话，受威胁的次数多了，多次教过高三的小满不会放在心上。但年轻老师不一样，都把这句话当真。读书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要面子，就怕别人说自己差！而教育行业的许多领导就是利用老师的这个弱点来管理老师。

一年的时间，小满比较了解这六位新老师了。王琳琳、刘佳佳、金羽从江北中学毕业，承袭了学校和老师的特色——过分看重成绩，实用主义至上。讲课注重效率，不爱和学生啰嗦些她们认为没用的东西，喜欢让学生做题，课下也不让学生清闲，一到课间就把学生叫到办公室背课文；刘伟、叶彦、赵小寒从一中毕业，承袭了一中老师的文采斐然和从容自信。上课讲着讲着就开始天南地北扯，喜欢讲小说散文和诗歌，注重德和礼的教育，讨厌做题，不喜欢下课时办公室一堆学生。经过几次考试比较，一中毕业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成绩略好。但其中的刘伟成绩较差，他是六位新老师中唯一的男性，也是唯一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老师——他想考公务员。刘伟总是上完课后偷偷摸摸地看考公务员的书，而且成功地过了笔试。小满觉得刘伟基本上就考上公务员走了——因为他真的很讨厌繁琐的班主任事务（辞了几次没辞下来）。其它五位新岗女教师一定会顺利地跟教高二——因为她们很努力，也因为高一语文备课组成绩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