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底的北京,开始微微发凉,老旧的红色城墙上伸出金黄色的银杏叶,红与黄,明晃晃却不俗套的颜色覆盖着整座城市。胡同巷子里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驯鸽亦穿梭在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中。整个世界如泼洒开的颜料,各司其职又交相辉映。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帝都的交通在下班高峰期依旧水泄不通,红绿灯两侧尽是面容疲倦的人群,唯一令人感到欣慰和舒适的是天边那抹还未散去的粉橘色余晖。
“伊总,您上次从Gucci那里采购的刺绣款卫衣在市场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坐在车上的Vivi从巨大无比的墨镜里露出画着精致眼妆的双眸,低头来回看着iPad上的销售报表,目光犀利,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她鲜艳的红唇如一朵热烈绽放的红玫瑰,“截至目前,Gucci卫衣盈利已经突破三百万,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是否需要再从Gucci总部进购一批货源?”
坐在Vivi身旁的男人闭眼沉思,眉毛紧蹙,他的脸色平静又心事重重,从拿到Gucci这款卫衣在中国的独家代理权到成功售出,他已经几乎三个月没怎么好好合过眼了。
良久,伊万抬起头,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睿智的双眼,五官深邃立体,带着一阵海洋般的凛冽气息。他摇摇头:“不用了,就是要饥饿营销,才会让顾客对我们的下一批货源有所期待。”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是那种透明而又锋利的年轻商人的自信。
伊万刚说完的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只见一位穿着Gucci刺绣卫衣的中年大妈闯着红灯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位浓妆艳抹的穿着同款卫衣搭配黑丝袜看上去傻气十足的年轻女孩子紧随其后;再然后,几个穿着同样款型卫衣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踩着斑马线,一一从伊万的眼前飘过……
Vivi的表情僵住,空气沉默得有些尴尬,仿佛电影播放时被按了暂停键,她缓缓开口问道:“这……这款卫衣有儿童款的?”
伊万的脸色凝重,他紧盯着路人们身上的Gucci卫衣。
Gucci的这款卫衣以精致的刺绣大受欢迎,刺绣的图案是白雪公主,除了面料的不同,唯一能识别的是白雪公主所使用的亮片,正版的亮片均为白色,盗版会出现颜色不统一的情况,甚至变成了“黑雪公主”。
可是眼前这款Gucci卫衣,似乎与正版没什么区别,如果说伊万能够理解这些路人也许都是自己的顾客,但小孩子身上的儿童版卫衣又作何解释呢?
伊万审度再三,如上帝般庄严而肃静地审判着善与恶,终于,他揪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所在!
——是鼻子,鼻子完全不一样!刚才那些卫衣的瑕疵之处在于白雪公主的鼻子!鼻孔是朝上的,仔细一看竟有点像猪鼻子?
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的伊万打开车门,作为拿下Gucci这款卫衣在中国唯一正品销售渠道的品牌经理的他,怎么能容忍盗版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肆其行?
伊万怒不可遏地走到斑马线上,此时正在被城管追杀的岳崖儿拎着大包小包的高仿Gucci白雪公主刺绣款卫衣闯过红灯,在伊万站到路中间时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她像是一只突然被子弹击中的小鸟,翅膀扑腾不停,身体大字形向后仰去,袋子被抛到空中,卫衣纷纷掉落到地上。
岳崖儿连忙蹲下身子去捡,手腕却被伊万紧紧地扼住,“谁允许你卖盗版的?”
“什么允许不允许的?”眼前这个男人来得莫名其妙,岳崖儿无暇顾及,用力挣脱开伊万的手掌。
伊万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力气竟然有点大,站稳了之后,仍用冰冷的口气质问:“你这样卖盗版,是对原创设计师的不尊重,知道吗?”
“正品要是没那么贵,谁愿意买盗版,我赚的就是中间商差价!”岳崖儿回得理直气壮,手忙脚乱地将卫衣塞回袋子里,并“一件、两件、三件、四件……”地数着有没有遗漏的。
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不是因为那个慌里慌张捡卫衣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穿西装的男人帅气耀眼得像个明星,眉眼之间尽显俊秀,加上他挺拔修长的身材,穿着一套黑色有质感的西装,气质不凡。
伊万被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盯得十分不自在,沉住气转为礼貌的口吻:“请你跟我去工商局一趟。”
岳崖儿只当伊万是个神经病,回头一看城管已经追到了十字路口,她顺手把余下几件卫衣披到肩上,手臂也挽了几件,嘴巴里还叼了一件。
伊万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以奇怪的造型背负着几十件卫衣,从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伊万想追上去,但商务车停在路中间,已经引起了交通混乱,鸣笛声此起彼伏,伊万只好回到商务车里,喘着气。
Vivi问:“刚刚那个女人是?”
“不管她了,还有重要会议,先去公司。”伊万低头看了眼劳力士手表,表情带着不甘与无可奈何,这个横冲直撞的卖盗版的女人,让他心烦意乱极了。
Vivi点点头,并没有将岳崖儿放在心上。
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启动,向前驶去。
此刻的岳崖儿靠着多年来练就的飞毛腿以灵活的身姿穿越大街小巷,来到一座拱桥中央,弯着身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岳崖儿一只手撑着栏杆,手臂上的一件卫衣顺着她的胳膊滑落,她正准备伸手去抓,但介于身上还“背负”着大大小小男女版、儿童版几十件卫衣,已经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了,只好在极力挣扎与大幅度伸展身体中,在触碰到卫衣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掉落水中,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
岳崖儿整个人差点随着卫衣掉入水中,还好她机灵地往后拱了拱身子,打了个趔趄,后怕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身上的卫衣也抖落在地上。
岳崖儿跪在地上慌乱地一边捡起卫衣一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啊!这是什么东西?”桥底下传来一阵尖叫声。
岳崖儿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桥底刚路过一艘小黄鸭造型的小船,船上是对相互依偎着的情侣,正你侬我侬时被从天而降的卫衣打破了这静好的氛围。
卫衣罩在女人的头上,把她刚刚烫好的空气刘海弄得乱七八糟,她身边高高瘦瘦的男友穿着一身潮牌,弯着腰哄着女生,低低的帽檐看不清他的模样。
岳崖儿为自己失而复得的卫衣高兴不已,朝桥底下的情侣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像只吃到胡萝卜的小兔子:“对不起啊,卫衣是我的。”
女人抬起头,双眼凶神恶煞地瞪着岳崖儿,像是要用眼珠子把她吃掉一般,岳崖儿只好嬉皮笑脸地苍蝇般搓手:“小姐姐,实在是抱歉啊。”
女人身旁的男人抬眼瞥了一眼岳崖儿,随后又迅速地低下头,但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岳崖儿捕捉到了。
“曹……曹群?”岳崖儿不可置信地将整个身体贴在栏杆上,她惊恐又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男人——体型和穿衣风格都与曹群无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断然不会相信,今天那个出门前还亲着她的嘴说要开会不能接听电话的同居男友,竟然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遇到了。
那么……他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
“曹群?曹群?”岳崖儿又喊了几声,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多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男人的身子越弯越低,整个人缩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你们认识吗?”女人回头问男人。
岳崖儿的每根神经都在发颤:“曹群?曹群?”
曹群忙转身坐下来背对着岳崖儿划桨,小黄鸭船因为失衡剧烈抖动,女生被晃得东倒西歪,气急败坏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朝曹群扑去,要将他活生生撕裂开来:“曹群,你干吗?!”
“曹群,你给我上来!你混蛋!”岳崖儿手足无措,她想用尽全力向这个渣男挥舞拳头,可是打到的只是空气而已。她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在与可笑的事情认真对峙。
岳崖儿的情绪完全失控了,她随手抓起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Gucci盗版卫衣,一件件朝船上的曹群扔去,像失去理智的老虎咆哮着:“曹群,你这个渣男!混蛋!拿着我的钱去泡别的女人!你不要脸!你丧尽天良!你无情无义……”
曹群面对这漫天而来的卫衣有些招架不住,还在快速蹬着划桨板。一边是岳崖儿的撕心裂肺,一边是船上女人的质问与扭打,小黄鸭船慢慢失去重心。
船上的女人踉跄着,几乎摔入湖水中,曹群伸手去抓,哪知女人顺带着将他也拉下水里。两个人在湖里扑腾着身子,桥上的岳崖儿还在控诉哭喊,整个场面混乱得如同远古时期的浸猪笼。
岳崖儿瘫坐在地上哭着喊着,声音已经沙哑了,她望着湖中心死命挣扎的男女,大脑里四年来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至。整整四年,她辛苦摆地摊卖盗版供给着曹群的学费和生活费,他用甜言蜜语哄着她一次次交出自己的金钱和底线,他用她的血汗钱买各种各样的潮牌和奢侈品装饰自己,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人模人样的富二代却从不肯承认她的存在。
四年的青春和金钱,原来喂了这个狗都不如的男人,起码狗还忠诚。
路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热心的中年壮汉一头扎进水里将曹群和女人捞了上来,湿成落汤鸡的女人没有第一时间感谢救他们上来的壮汉,而是拉着曹群的手来到岳崖儿面前,“她是谁?你为什么躲着她?”
曹群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岳崖儿。
岳崖儿心如刀绞,慢慢站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从鞋子到衣服到帽子,无一不是用她的钱买的,包括他那露出边角logo的内裤。
岳崖儿再看向那个女人,她身上穿着Gucci白雪公主刺绣款卫衣,岳崖儿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卖的盗版货,还有她脚上那双Guidi PL2黑色女靴,也似曾相识。
“你这款Gucci卫衣,是假的,和我卖的一样。”岳崖儿冷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女人转头看曹群,“曹群,她什么意思?”
“我是她女朋友,他大学四年,所有衣食住行的开销都是我支付的!还有你这双Guidi女靴,我在他的购物车里看到过,999包邮!当时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礼物,哪怕是盗版的,哪怕是拿我的钱买的!”岳崖儿越说越大声,把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岳崖儿原以为这是句笑话,但现在看来自己就是个天大笑话。
“去你大爷的!”女人听闻卫衣和女靴都是假的,直接将鞋子脱下来扔到曹群脸上,曹群的脸颊留下一个红色的鞋印。
女人彪悍地脱下湿漉漉的卫衣,甩在曹群的脸上,自己仅仅穿着一件文胸气愤离去。
曹群拿下卫衣甩在地上,指着岳崖儿的鼻子仿佛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知道我为什么跟你逛街连手都不想牵吗?因为我嫌你丢脸!一个穿着淘宝几十块钱包邮货的女人怎么配做我女朋友!”他往地上啐了口口水,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随后追着女人远去的背影离开了,“Lucy,Lucy,等等我!”
岳崖儿望着曹群渐渐远去的背影和围观的人群,哭着哭着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四年来她辛苦摆地摊,留给自己的开销少之又少,只要曹群喊一句腻歪的“亲爱的”她就乖乖掏钱包当起自动提款机。可是曹群呢?从来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除了自己送给他而他觉得太像女款的MCM钱包。
此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路人匆匆离去,湖水暴涨,飘在湖面上的卫衣被冲走。岳崖儿看着飘得越来越远的卫衣,雨下得越大,她就哭得越大声。
雨还在下,岳崖儿拖着狼狈的身子,两手空空地路过一个大商场,落地窗里整齐有序地排着各大奢侈品牌的商品。
那些耀眼而夺目的奢侈品,面露标准微笑的导购员,坦然自若试着商品的客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而遥不可及。
一个年轻女孩揽着男朋友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进Prada店,女孩撩拨头发时无意间露出的珠宝首饰,衬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她挑选奢侈品时,就好像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从容随意,服务员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身后,一脸恭敬的态度让人舒适。
除此之外,岳崖儿看到是落地窗反射出的自己邋遢的身影,半湿不干的头发,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元的地摊衣服沾满了污渍。
岳崖儿为二十多岁拥有大好春光的自己活得如此狼狈和自卑而感到不公,她也想象那些经常出入奢侈品店的女孩们一样光鲜亮丽地活着,用最美的服饰去搭配青春靓丽的自己。她把这样的机会让给了曹群,自己却活得小心翼翼,到头来收获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岳崖儿觉得可笑荒谬极了。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逛街连手都不想牵吗?因为我嫌你丢脸!一个穿着淘宝几十块钱包邮货的女人怎么配做我女朋友!”
曹群尖酸薄情的话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这一刻,岳崖儿想要做出改变,想要当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自己,想要让曹群那个渣男刮目相看!
岳崖儿咬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一步步朝商场走去,带着她想要抛弃那段不堪岁月和重获新生的决然,带着她只想活成人上人的执念和孤立无援,勇敢地走进了Dior店里。
Dior的品牌观念是“华丽名媛之爱”,Dior能够挖掘女性天生就具有的令人陶醉的魅力气质,岳崖儿曾无数次地幻想成为电视剧和小说里那些衣香鬓影的名媛,青春的身躯享受着阳光般的滋润与照耀,可以说,Dior一直是她遥远的一个梦想。
岳崖儿刚走进Dior店里,服务员便堆满笑容地迎了上来,她没有嘲笑岳崖儿一身的狼狈与污秽,而是热心地拿来纸巾给岳崖儿擦一擦,甚至还贴心地拿来塑料鞋套为她穿上。
“今天雨下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我送把雨伞给您吧。”服务员保持着微笑。
岳崖儿不禁有些感动,她定了定神,扫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店内正中央的秋季新款Dior手提包上。
红色小羊皮,五金的链子微微反着白光,就像是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精致女人——她背对着岳崖儿端庄而优雅地坐着,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只为等待意中人的到来。等女人渐渐转过身来时,岳崖儿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脸,精致的妆容,和她从未拥有的温柔与妩媚。
那个女人慢慢地走到岳崖儿身边,轻轻凑近她的耳朵,“I Want you。”绵长的气息从耳朵直灌入胸膛,触电般的感觉让岳崖儿打了个颤,身上所有的细胞仿佛都被这只Dior包催眠了,呼之欲出的欲望在这里变得赤裸真实。
“女士?女士?”服务员不间断的呼唤声将岳崖儿拉回现实。
岳崖儿回过神后又继续陷入恍惚之中,在岳崖儿看向手提包的时候,手提包似乎也在看她。“Dior”式样的字母牌挂饰微微弯成了“I Want you”,飘浮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人致命的气息,让人招架不住。
等岳崖儿再收回翩翩浮想时,服务员已经戴好手套将那只Dior包呈在岳崖儿眼前了:“您的眼光真好,这是限量款,北京只有这一个。”
可是岳崖儿不敢去接。
“您可以试试看,不喜欢也不打紧。”
被服务员的话打动,岳崖儿小心翼翼地拿过包包,在触碰到包的一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岳崖儿拿包的姿势都跟平常不一样了,平时只会粗暴地将包包当作布袋使,但此时完全是捧着一颗明珠一般,全身被紧张感从头到尾结结实实地笼罩着。
岳崖儿仔细观察着包包,Dior的高仿品她不是没卖过,可是相比起正品,还是少了些感觉,岳崖儿说不上,也许是材质问题,又或者是内心在作祟。
“多……少钱?”岳崖儿的心里盛满了水,漾着不安。
“三万八。”服务员面带微笑。
岳崖儿深吸一口气,三万八……这是她摆地摊生意最好时三个月赚的钱。岳崖儿犹豫不决,但心里却似乎有千万条毛毛虫来回爬着,每一条毛毛虫都在对她说:“买下吧”“买下吧”……
只要买下,就能成为更好的人了吗?
“不可以少点吗?”岳崖儿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哆嗦。
“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
“你们这里可以手机付款吗?”
“当然了。”
岳崖儿感觉自己絮絮叨叨地问了一堆废话,在这个店待的时间越久,就越不想离开。一个贵妇模样的客人正在隔间试着香水,看到岳崖儿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屑,这个目光让岳崖儿一瞬间有些泄气,她也想包里有钱,走进名牌店不卑不亢,可现实却很遥远。
“如果你想要做出改变的话,从一只Dior包开始,女人应该学会爱自己。”服务员轻声地说。
是啊,还在犹豫什么呢?如果没有撞见出轨那一幕的话,口袋里的钱大概又被曹群拿去肆意挥霍了吧,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应该好好爱自己才对。
岳崖儿闭上眼睛,良久痛定思痛地下了决心,所有高高筑起的自卑与胆怯的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我买吧。”
岳崖儿假装镇静地拿着手机扫码,在输完密码收到银行扣款信息时,手和心都颤抖了一下。
“我帮您把包包好。”
“不用了!”
岳崖儿提起这个包包,她发觉自己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店内有面及地的全身镜,岳崖儿站在前面,看着自己与包包不符的着装,明显拉低了品格和档次,生生把一个品牌大包背成了山寨款。
岳崖儿正要张口,服务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接话:“服装区在二楼,鞋子区在三楼,化妆品在四楼。”
岳崖儿点点头,来到二楼的服装区,路过快消品店时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手中的Dior包,坚定地往Burberry店走去,紧接着买了条红色的连衣裙和绿色风衣。
红色和绿色的搭配是很危险的,但是岳崖儿选的这款连衣裙是酒红色,风衣是军绿色,两个颜色都偏暗沉,搭配鲜红色的Dior手提包,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提上去了。
随后岳崖儿去了趟Chanel店,挑了双细跟鞋,穿上之后感觉自己有一米八的气场。
在店员的建议下,岳崖儿还去了四楼的化妆品专柜化了个妆,并刷爆信用卡买了兰蔻、SK2、雅诗兰黛等贵妇级别的系列护肤品以及化妆品。
岳崖儿踩着高跟鞋走在商场的大理石上,“咯噔咯噔”的声音每响一下,脑神经都仿佛炸裂开来,她看着商场立体落地镜里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模样,颇有都市白领的精致感和高级感,这是岳崖儿不曾有过的时尚装扮。
“请问您是时尚买手吗?”一个戴着黑框金丝边眼镜和略微有婴儿肥的女生问道。岳崖儿扫视了她全身一眼,对方虽然整体打扮偏朴素,但都是一些明眼可见的轻奢品牌。
“我叫李晓双,是FAS公司人事部的员工,现在负责公司招募时尚买手的工作。”
“什么是时尚买手?”岳崖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
“现在国内确实有很多人不太了解时尚买手这个行业,时尚买手在国外已经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但在国内,还是一个比较新生的行业。”李晓双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
“时尚买手是时尚潮流最前沿的一种职业,按照国际上通行的说法,是指往返于各地,时时关注最新流行信息和掌握一定流行趋势,追求完美时尚并且手中掌握着大批量订单,组织商品进入市场,满足不同需求的消费者。简单来说,就是根据市场潮流的判断买买买,采购商品并进行销售,时尚买手是时装业中下一个神话的缔造者!”
“总之,你要卖出爆款,成为潮流的引领者,自己也能成为爆款时尚买手!”
岳崖儿喃喃自语:“卖出爆款?那不是和摆地摊差不多吗?”
“那可差远了,我们的工作地点在朝阳区SOHO写字楼,配备一流舒适的环境,我们品牌部坐镇着时尚界的两位大咖,完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职业怎么能说是摆地摊呢?”
“类似于白领吗?”
“唔……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总之你要是对时尚感兴趣的话欢迎来FAS。”李晓双把一张个人资料表交到岳崖儿手中,“这周内带着个人简历来我们公司面试,来之前打电话跟我预约时间就行。”她指了指资料表背后的联系方式。
岳崖儿点点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李晓双:“为什么选我?”
李晓双顿了两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因为您的打扮十分fashion,从您的身上我看到了潮流的未来。”
岳崖儿很满意这个答案,正沾沾自喜之时,见李晓双转身又拦住了一个身材和姿色都不如她的女人夸夸其谈。
毕竟对于李晓双来说,她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手上的资料表发完,至于发放对象,是个女的就行……
岳崖儿回到家里,将大包小包的奢侈品往床上一扔,整个人疲惫不堪地坐在毛毯上,突然听到窸窣的动静,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变得警觉起来。
厕所门被打开,刚洗完澡的曹群从厕所里走出来,看着一身名牌的岳崖儿啧啧道:“你又从哪里拿到盗版的货源了?哇,这个Dior包仿得也太真了吧?”
“你……”岳崖儿僵在原地,看着曹群随意打量着自己,脸上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那个女人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你别误会。”曹群随意敷衍了几句,转身打开冰箱,“怎么都没吃的了?你也不多添点零食。”
不能一错再错了,岳崖儿的脸迅速苍白下去,目光渐渐无神,仿佛被人拉灭的灯泡,“曹群,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都说了我跟她没什么。”曹群拉起岳崖儿的手,将她自然而然地揽入怀里,“别生气了嘛,宝宝,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会再跟那个女人联系了,离开了你,我怎么活啊?”
“离开了我你确实没法活。”岳崖儿冷笑中带着嫌弃,她在这一刻突然清醒了,瞳孔“咔嚓”结成了冰,“你的衣食住行都是我负责的,现在老娘不要你了。”
仿佛含了刀片在嘴里,锋利尖锐却也割伤自己。
岳崖儿推开曹群,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歇斯底里,指向门口,“滚!”
曹群显然没料到岳崖儿会打自己,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正要还手,岳崖儿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扬起手机高举在头上,嘴唇发青,“你再过来,我就打110了,告你入室骚扰。”
“哼,这房子可是我们一起租的。”曹群厚着脸皮。
“房租、水电费,你有付过吗?”岳崖儿咽了咽口水,极力控制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身体和语气:“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宝宝……”曹群不甘心地往前走了一步。
“滚!”岳崖儿用尽全力吼出这一句,窗子在颤抖,走廊的声控灯在一瞬间纷纷亮起。
“你会后悔的,臭婊子!”曹群努了努嘴,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转身摔门离去。
曹群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了,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岳崖儿坐在屋子里,大脑一片空白和迷茫,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信用卡上个月要还款而扣款失败的金额以及房东发来的催租信息。
岳崖儿想起自己放在柜子里的大衣里还有几千块钱,仔细翻了半天,怎么也找不见,可能被曹群给带走了。
岳崖儿掩面哭泣,小小的身影缩在床旁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倔强而脆弱。
大梦一场,原来不过是黑色梦魇。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就像是火山喷发之后的万籁俱寂,天地皆被吞噬,留下的只有溃不成军的自己和茫茫然的黑色灰烬。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岳崖儿拿起来看了眼,是妈妈打过来的,她本想直接挂断,但想了想,还是抓了把纸巾抹干眼泪,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热热闹闹的气氛,妈妈对爸爸喊道把电视声音关小点,杂音慢慢减少了,妈妈还未说话,便被二姨抢过手机:“喂?崖儿啊?这么晚还没睡呢?在家还是公司呀?”
“家。”岳崖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还好二姨没大听清楚,继续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二姨可想你了,你不是七月份毕业吗?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岳崖儿瞥了眼角落里堆放的盗版Gucci卫衣,顿了顿道:“我……我在一家公司上班呢,工作挺好的,你们放心吧。”
“哇!做什么的?”
岳崖儿脱口而出:“时尚方面的。”
“时尚?那是啥?听起来好像很高端的样子啊!我们崖儿真棒!”二姨还在絮絮叨叨着,“你工作也别太辛苦了,要是觉得累就跟公司请假回来休息休息,你才刚毕业就工作了,压力太大了……”
岳崖儿一边听一边点头,先是二姨的唠叨,然后是妈妈的担忧,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北漂太辛苦,岳崖儿听着听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对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妈妈问她跟曹群发展得怎么样了,她也只是回应都还好好的。
都还好好的,没死就是还好好的。
妈妈和二姨最后终于以要睡觉了结束对话,岳崖儿挂断电话,哭得更厉害了。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回家,想回到亲人温暖的怀抱里。
岳崖儿趴到床上抽噎着,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地下,仿佛这场晚秋夜雨永远也停不了了。
“滴答、滴答……”一滴滴水溅在熟睡中的岳崖儿的额头上,卷起个小小的水花之后又欢快地向一旁弹去。
岳崖儿睁开眼睛,见天花板上已经出现了几条裂痕,蜿蜒指向床头,雨滴正是从墙角的裂痕里落下来的。
岳崖儿连忙爬起来,自己的被褥和枕头已经是湿漉漉的,整个房间如同被河水淹没过一般。
“啊!”岳崖儿尖叫了一声,忙去查看堆在角落的货源。那里已经变成了重灾区,各式各样的高仿品牌衣服都被浸湿了,可怕的是,这个房间的墙因为年代太老,修补的材料都是劣质的石灰,雨水一打湿,掺杂着雨水的石灰水都是暗黄色的。
岳崖儿一件件翻看衣服,每件都沾上了或多或少的水渍,岳崖儿手足无措地挠了挠脑袋,本来这些高仿衣服进价就不便宜,这下连本带利全赔了进去。
岳崖儿搓揉着衣服,想要把那些污渍全部搓掉,可越是拼尽全力越是枉然,有些事情早已尘埃落定。
她终于停下手,沮丧地低着头。失恋、信用卡刷爆、生意赔本,接二连三的打击,就好像自己身后跟了一个扫把星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昨天买的正品?岳崖儿起身打开衣柜,见Dior包、Burberry衣服、Chanel高跟鞋都完好无损地摆着,还有来不及拆开的品牌购物袋。
岳崖儿的脑海里浮现出李晓双的面孔以及她说的时尚买手,自己天天与各大品牌的高仿品打交道,从来没有像一个高级白领那样去享受正版品牌的价值。
哪怕只有一次,能够像穿梭在写字楼里满身名牌的职场女性那样光鲜亮丽……
柜子里闪闪发光的红色Dior包似乎又像个女王一样君临臣下地注视着她,那只隐蔽在心里的小爪子,又开始露出一角用镶好钻的美甲挠着她。
岳崖儿下定决心,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她的皮肤和气色很好,所以省去了一大笔遮瑕膏和BB霜的费用,只需要打个底、涂个口红就行,简单素雅的妆容,然后挑了件昨天买的Common Unique白色衬衫和Benito蓝色打底裙,Chanel高跟鞋以及Pinko天蓝色燕子包,一身轻奢品的打扮,整体色调很小清新,富有小女人的魅力。
岳崖儿找来头绳,扎了一个比较高的马尾,清爽干练。她对着镜子里完全蜕变的自己微微一笑,笑容干净甜美。
岳崖儿来到李晓双给的地址,朝阳区SOHO的一栋写字楼,电梯门即将合上,岳崖儿连忙冲了过去,伸手挡住了电梯门。等她气喘吁吁地站稳时,才发现站在电梯里格外出挑、面容和身材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人,正是她昨天在街上碰到的伊万。
伊万正低头看着手中iPad上的Chloé官网新品,没有注意到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岳崖儿。
岳崖儿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尽量屏蔽在伊万的视线之外,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了,最后只剩下伊万和岳崖儿两人。
岳崖儿要面试的地点在15层,但为了不再和这个男人同处一个空间内,她决定在14层就下。
电梯在14层停下时,岳崖儿大步跨了出去,身体却被一个后力拉扯住,她低下头一看,自己的香奈儿高跟鞋竟然卡在了电梯门缝中。
电梯门受到阻力开开关关始终合不上,伊万从iPad上方抬眼扫了一眼岳崖儿,认出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回舍得买正品了?可惜有些人是天生没好命穿好鞋的。”
岳崖儿没有理会他,一心想把高跟鞋扯出来。
“你先把鞋脱了。”
“什么?”
“让你把鞋脱了。”
“哦。”岳崖儿弯下腰,结果“咔嚓”一声,裙子拉链炸开了。这款包臀裙买小了一码,因为当时店里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了,岳崖儿本着“老娘身材全世界最棒,怎么可能穿不了”的信念强行把自己塞进了裙子里,无奈今天早餐吃得太丰盛……
伊万忙把头扭向一边。
“不许看!”岳崖儿用手挡住屁股,以扭曲的姿势站直了身子,用力将拉链往上扯。但拉链似乎卡住了布料,岳崖儿怎么使劲也没用。
“你这样会把拉链弄坏的,我来吧。”伊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毕竟眼下的情况,他留也不是,走就更不好了。
“那你把头转到一边,不许偷看。”
“我也不稀罕看。”伊万把头扭到一边,另一只手拉着拉链,“你的屁股也太大了吧,往里收一点,再收一点。”
岳崖儿按照他的要求,将整个身子收到憋得面红耳赤。
在岳崖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伊万迅速地将拉链拉到尽头,岳崖儿正想喘气,被伊万制止了,“如果不想再次拉开的话,就一直保持一口气憋着,Benito的裙子是设计给上班族的,希望女性在上班时永远保持最完美的身姿。”
“你怎么知道这款裙子是Benito?”
“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品牌。”伊万蹲下身来,岳崖儿知道他要帮自己弄鞋子,连忙将脚抽了出来,结果猝不及防地给了伊万那张帅气的脸一脚丫子。
伊万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副懵了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岳崖儿单脚跳到一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伊万缓过神,恢复面无表情,垂下眼,冷静地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地握住那双夹在电梯里的香奈儿高跟鞋,轻轻地转动着角度。
岳崖儿由上而下看着这个男人的俯颜——真是俊美至极,一头乌发挡住了浓眉,长长的睫毛下是乌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即使是板正的西服也无法遮盖他修长苗条的四肢和结实性感的身躯。
但岳崖儿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除了第一次见面,似乎还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因为完美得像某个明星吧。
伊万将高跟鞋从电梯缝里抽了出来,摆到岳崖儿面前,然而还没等伊万反应过来,电梯门就直接合上了。
电梯往上升,岳崖儿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
岳崖儿愣愣地站在原地,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毕竟跟这种男人是不会再有交集的。
岳崖儿从楼梯步行至15楼,李晓双正在喊她的名字,岳崖儿就这样来不及准备,直接来到面试室里。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半个房间里洒落着金黄色的朝晖,温暖而明亮。
两个面试官坐在一张玻璃长桌前,岳崖儿一眼便被那个不苟言笑的女面试官给吸引住了——她跷着二郎腿,肩上披着一条灰色的满是LV logo的围巾,她的眼睛细长,鼻子高挺,面部轮廓清晰,颇有超模范。坐在她身边的男子自我介绍名叫孙宴,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西服,绸缎面料,处处充满设计感。
“哇,是Vivi呀。”岳崖儿听见身边同样来面试的女生嘀咕道。
Vivi?中文名李薇薇,时尚界的女魔头,曾经为FAS公司拿下Hermès、Valentino、Versace等奢侈品牌限量款以及高定装在中国的独家代理权,一举坐实了她高级时尚买手的地位,挖掘她的人正是与她一同缔造神话与传奇的FAS公司首席时尚经理——伊万。
岳崖儿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觉得伊万眼熟了,原来自己最近经常在街边报刊亭的时尚杂志封面上见到他的肖像。他的那张照片背景是黑色的,半边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与他另外半边白皙得如象牙色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却更显得他俊美,浓眉微微蹙着,眼中却似有璀璨的星辰。
“现在你们根据后面给出的衣物自行搭配,将我当作顾客一样,来推销你们的想法。”Vivi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岳崖儿转身看到身后靠墙的地方是一排排的货架,整齐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子和包包,从质感上看,少说也是千元级别的。
这可难不倒老娘!岳崖儿在地摊市场里混了那么多年,虽然买的是盗版品,但也对各大品牌知识了如指掌,加上她这张巧舌如簧的利嘴,推销商品根本不成问题。
岳崖儿暗自窃喜,原来时尚买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反观岳崖儿身边的女孩显得有些紧张兮兮,一直不停地搓着手,岳崖儿扫视了她一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苏曼妮、岳崖儿、佩琪,你们谁先来?”Vivi看着名单上的名字。
佩琪?岳崖儿在记忆里迅速搜索这个熟悉的名字,初中同学佩琪?可是记忆中的佩琪眼歪嘴斜,常常被班上的同学嘲笑为猪八戒,眼前这个小美女除了能从大致的感觉和轮廓上找到老同学的影子,那精致的五官和面容简直就是大刀阔斧的整改啊。
“佩琪?”岳崖儿小小地唤了一声。
“岳……岳崖儿?”个子娇小的佩琪抬起头,看到岳崖儿,面露喜色,随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好……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曾经的丑小鸭完美蜕变了,也许没有白天鹅那么夸张,但是下血本调整了五官,加上会穿衣打扮之后,走在路上也有不少的回头率呢,难怪岳崖儿进门的时候没有一眼认出来。
严肃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Vivi如鹰一般凌厉的眼睛盯着岳崖儿和佩琪:“你俩瞎聊什么呢?这是在面试!”
岳崖儿只好转过身去挑选衣服,佩琪则更加紧张了,手心一直在冒汗,生怕碰坏了这些衣物。
另一个同组面试的女孩苏曼妮则显得大大方方,她下手精准,把岳崖儿中意的都率先拿走了。
“我先来吧,我叫苏曼妮,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的时尚管理专业,本硕连读,今年26岁,曾经在英国的Hermès有过两年的时尚买手工作经验。”苏曼妮自信满满道,“我选的这款衣服来自Balmain,在Balmain的世界,哪怕只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你都不会与庸俗为伍,即使身处高级写字楼和拥挤的人群,只要一件Balmain服饰,血液里流动的狂野因子就会让周围人有所察觉……”
岳崖儿已经挑选好自己所需要的衣物,站在一旁看着苏曼妮,显然这个女人很聪明,Balmain这个牌子非常适合女强人性格的Vivi,Balmain以狂野起家,近年来追求简朴高雅的风格,被时尚达人称为“新巴洛克风格”,市场上更是掀起了一股新式的华丽冶艳意大利风。
苏曼妮完美地演绎了自己的面试内容,Vivi的脸上除了冷漠依旧看不出其他表情,她身旁的男面试官孙宴则满意地点点头,“这组搭配很适合你啊,Vivi。”
岳崖儿见佩琪似乎还没准备好,便自告奋勇地往前走了一步:“面试官好,我叫岳崖儿。”至于不知名的母校大学,岳崖儿直接略过。
“我相信每个女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她们渴望浪漫、渴望被爱、渴望仪式感,每个女人都是千姿百态的,她们在职场上也许是叱咤风云的女英雄,但是回到生活里,一定是慵懒的、妩媚的,或者活泼性感的。”
见Vivi和孙宴都认真地盯着她,岳崖儿顿时充满了自信,继续滔滔不绝:“所以我选取的这条Chloé纱裙,完美地诠释了每个女人内心渴望浪漫的元素。Chloé的鞋子和包包,给人不一样的感官刺激,它们艳丽夺目,时尚前卫,酷味十足,把女人们内心叛逆的一面恰到好处的宣泄出来。我认为Chloé具有普适性,它适合每一个女人,因为它精准地抓到了女人们的共性。”
此时Vivi的眼中才有了一丝丝波澜。
话音刚落,孙宴拍桌叫好。
苏曼妮的面试内容像是在迎合Vivi,根据她的喜好风格和个人气质去挑选合适的衣物;岳崖儿则直接抓住了买方市场,精准定位人群,这也是岳崖儿摆地摊多年推销产品练就的本领。
“下一个。”Vivi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仅是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对于岳崖儿来说已经足够了。
佩琪抱着衣服紧张地往前走去,像是要赴刀山火海一般,岳崖儿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我、我叫佩琪,毕业于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我选取的是芙拉这个品牌,它……成立于20世纪,它的设计十分温婉优雅,颜色和款式也很丰富……”佩奇好像是在背教科书一般死板。
Vivi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低头看了眼手表,“你知道吗?你已经浪费了我两分钟的时间了。”
佩琪听闻这话,原来就紧张的她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你们这组的面试就到这里吧,回去等面试结果。”Vivi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我肯定落选了吧。”走出面试室,佩琪垂头丧气道。
“面试结果还没下来呢,一切皆有可能。”岳崖儿拍了拍佩琪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这个面试是我家人让我来的,他们希望我到正规公司上班。”
“那你现在……”岳崖儿注意到佩琪的裙子吊牌还没剪,伸手正要取下来,佩琪忙往后退了一步,“这条裙子是顾客的,可不能弄坏了。”
“顾客?”
佩琪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我现在在做海外代购,这条裙子是我帮客人买的。我加你微信吧,以后你想买什么都可以找我,代购价可比国内专柜价便宜多了呢。”
“卖的都是正品吗?”
“当然了,我最瞧不起盗版了。你呢?你之前在做什么工作呀?”
岳崖儿把正要说出口的“摆地摊”吞了回去,改口道:“就随便卖点东西。”
“那你也可以从我这里进货去卖哦,我给你优惠。”佩琪顺势说道,完全不像刚刚在面试室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生。
“做代购赚钱吗?”
佩琪点点头:“月入过万肯定不是问题,只是我家人觉得要经常到处跑太辛苦了,而且也不稳定。”
佩琪上下打量着岳崖儿,“感觉你应该混得还不错的样子,一身名牌哎,鞋子还是香奈儿的呢,真舍得投资自己。”
岳崖儿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多亏了曹群那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