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色之美
雍帝写给镇西王的信中写到他极为重视盛宴，意欲将盛宴留在京都，一来可以宽慰燕王妃思乡之情，二来对盛宴的文武造诣皆有裨益，如若镇西王愿意，此后每月中旬他可派遣御林军接送盛夫人来返京都小住三日，亦可许燕王妃和盛宴自由来往京都和西部。
此言传出去震惊世人，不论御林军来往接送盛夫人，就说燕王妃身为皇家人亦能有自由出京都的权力，便可见圣恩浩荡。
镇西王岂有不应之理？
然雍帝最大的算盘在护送盛夫人的御林军上，皇家之卫每月去往西部边疆，明面是护送，实则是雍帝留下的对边疆布防的勘探，此后若是镇西王稍有差错被御林军抓到把柄，西部自然由雍帝拿捏了。
杨清也笑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巧在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合情合理。
但说到底，盛宴此后便要常住京都了。
镇西王的回信谢恩，盛夫人回西部王府的路程便就由身着黄色铠甲的百位御林军骑马全程护送，走出京都城门的路上百姓惊叹于盛家恩宠之盛，出城门往西的路中，山里的匪徒见状也不敢再造次。
......
“查清楚了？”溱朝佑帝坐在新建的皇宫太极殿内，翻阅奏折，沉声开口。
“镇西王嫡子盛宴实则前朝邵将军遗子，年八岁，其亲生母亲在西部一座护国寺里削发为尼，不问世事。”
“嗯，盯紧西部动作，若有异常及时来报。”佑帝淡淡道。
“是。”
佑帝对比雍帝心思更细腻，镇西王嫡子来得突然，镇西王对雍帝会有解释，但他是敌国国君，只能暗里调查。
佑帝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同时雍朝镇守秦岭淮河线的骠骑大将军张桂也是西部人，虽是武试上来的，但曾经江湖剑圣之名也不容小觑。
......
冬日临近，雪纷纷落下。
京都侯府的一方苑子里，佳人临窗，手握书卷。
抬手接住一片雪花，落入掌心，销声匿迹......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半梅花......半飘柳絮......
半，为何要用半？
逍远侯嫡女许安允，年九岁，最喜欢的便是雪色。
“哎呦小姐，小心着凉。”一位年老慈爱的嬷嬷走上前匆匆关上窗。
“嬷嬷，半梅花半飘柳絮何意？”
“小姐，您可别难为奴，这奴哪里知道？您这风寒刚好，夫人嘱咐奴万万不能让您再赏雪了。”
“允儿。”一身着华丽的夫人走进屋。
还在想着“半梅花半飘柳絮”的人儿闻声抬头起身：“沈姨娘。”
那位夫人微微福礼，随即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在想一位诗人的一句写雪景的诗。”
“何诗？”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许安允回复，“此句将‘雪’比作‘梅花’和‘柳絮’，那为何用‘半’不用‘似’呢？”
被许安允唤沈姨娘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我倒觉得这句重点在风，不在雪。”
“此话何解？”
“你看，前面这句‘雪乱舞’，可见雪纷飞之态并非垂直落下，而它因何乱舞呢？”
“因为风时强时弱，故而带着雪飘落无章。”许安允答道。
“对，风的喜怒无常让雪的状态时而似柳絮纷飞时而又如梅花淡雅，用‘半’可将动静二者结合于一个想象画面，串联两种比喻形态，同时化风的无形为有形，若用‘似’如何突出雪乱舞之美呢？”
许安允顿悟，展颜欢笑：“谢沈姨娘为安允解惑。”
“好了，你的爹爹要回来了，我带你去门外迎接。”沈姨娘说着，又吩咐嬷嬷给许安允披上厚厚的披风。
走出小苑，身临雪境，沈姨娘一手拉着许安允，一手撑伞，微微弯腰说道：“描写雪的诗句有很多，你知道姨娘最喜欢的是哪句诗吗？”
许安允抬头露出亮闪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沈姨娘。
“是那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其中之意，便交给允儿揣摩了。”
逍远侯在京都为暂居刑部侍郎，处理刑部之事，虽官职不算高，但他也觉得挺好。
逍远侯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却只有一个嫡女许安允，其两个儿子皆由沈姨娘所出。
逍远侯正室嫡妻在五年前景襄战乱后，从当时还是襄王的雍帝封地北上京都寻逍远侯之时，遇到趁火打劫的土匪，本想逃走却不料土匪一刀在她的背上划了极深的口子，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亦逃不掉，为护许安允周全，倒地拼尽全力护住怀里年仅四岁的许安允。
逍远侯带着军队赶到之时，死气沉沉的那块山地便只有哇哇大哭的许安允还有些活气。
逍远侯怒了，一声咆哮震散了山林中的鸟，双目赤红带着军队把那个地方方圆百里的土匪窝子捣了个干净，每个土匪背后皆留下一条长长的刀伤。
雍帝知道后，封其为逍远侯，并赐许安允县主之位，追封逍远侯嫡妻为一品诰命夫人。
京都在雍帝的眼皮子地下远比南边安全，逍远侯便将许安允留在京都，并对雍帝直言自己想回京为官的打算。
雍帝本意就想逍远侯回京，逍远侯对于雍帝是战友，是忠臣，但雍帝也怕他功高盖主，此次他想丢掉兵权回京任职正好合雍帝心愿，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许安允站在府门口，心里仍想着那句沈姨娘告诉她的诗。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为何豪放的这些字眼组在一起，竟然有无法言说的柔情美感？通篇没有“雪”的字眼，可却是将让人心里不自然地便浮出下雪的画面。
美，这句诗真的太美了。
许安允抬头看着天，仿佛真的有一位仙子在云上醉酒起舞，白云在仙子手中尽数散落人间，雪......便是仙子恩赐人间的礼物。
马蹄声渐起，许安允回过神来，看着骏马上英姿飒爽的身影，大声唤道：“爹爹！”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