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佳拍档
擂台上,熊熊火焰化作栅栏围住了赛场,四周的观众纷纷躲闪,生怕被这灼热的洪流吞噬。评审席上,一个苍然白发的老翁泰然独坐。却见他大手一挥,这擂台外部顿时升起一层水墙,用以保护观众。
“青木大人,这天狗的火焰罩住了擂台,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要不要中止比赛呀?”白衣神官眼见整个擂台被火光遮挡,俯身问向评审席的老者。
“不必!”青木微微摇头,双眼深邃如夜,随即在虚空画符,点了一下白衣神官的额头:“现在能看见了吧?”
白衣神官抬头看向擂台,顿觉眼清目明:“能看见了,多谢青木大人!”
“无妨。”
“何等强大的阴阳术!青木大人,这松浦浪的实力应该已经到人级阴阳师的程度了吧?”
“嗯,按常理来看,拥有天狗式神的阴阳师应该到达人级的程度了。”青木微微点头,但他的目光却集中在神英的身上:“可这个土小子的式神是何方神圣?”
擂台上,松浦浪右手虚空画符,火焰顿时汇聚在成天狗手中的太刀上。神英紧盯着松浦浪与半空中的天狗,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看不出来这鸟人本事不小啊!阿倍,有没有什么办法破了他的火栅栏?”
“嗯,我找找。”阿倍看了看手中的符纸,随后又从怀里抽出厚厚一沓查找。
“你难道不能现场画符吗?”神英见状,下巴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这我当然会了。”阿倍嘴角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只不过在擂台上太麻烦了。”
“呵呵!”神英冷笑一声:“阿倍,你不愧是清波村第一阴阳师哟!”
阿倍闻言,得意地扬起头来:“那当然!”
神英叹了口气,只得独自制定战略:“听好,现如今把对面的阴阳师打垮可能性不大。想要取胜就只有把他拉出场外。从现在起我来牵制他们,你见机行事,千万注意别被对方偷袭,明白了吧?”
“稳妥!”阿倍使劲的点了点头。
“来了!”眼见松浦浪手捻黄符,神英立即手中放出毒蛇一般的锁链,死死咬住他的手腕。没等松浦浪反应过来,神英已然用力将他拽了过来:“阿倍!”
“好!”阿倍捻符掐指:“厚土伏动,唯我敕令!”话音刚落,但见阿倍四周升起一道低矮的土墙。而他如鼹鼠一般趴在土墙后面,一双小眼睛直直盯着长孙神英:“交给你了!”
“交给你个毛啊!出招打他啊!”
“不是你说小心别被偷袭的吗?”阿倍一脸无辜地回应道。
“大哥,还有见机行事这一说啊!”神英崩溃到想要自尽:“我都锁住他了,你倒是上啊!”
“早说!为什么不早说?”阿倍从土墙后面走了出来,掐指念咒之际,天狗突然俯冲至擂台当中。却见一道火光闪过,缠绕松浦浪手腕的锁链被拦腰砍断。与此同时,天狗单手撑地,借起身的间隙抬手两刀,火焰所凝聚的月牙剑气向着神英与阿倍呼啸而来。
“救命啊!”阿倍见势不妙,立刻躲进了土墙后面。眼见月牙在土墙前粉碎,冲着松浦浪做了个鬼脸:“没打到!哈哈哈!气死了吧?”
“白痴!别大意!”神英侧身闪过剑气,眼见松浦浪正掐指念咒,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佯攻。可已经太晚了,身后渐渐逼近的灼热令她缓缓回头,只见原本融入火栅栏的月牙不仅杀了个回马枪,还分裂成了三道剑气向着二人呼啸而来。
“怎么这么热啊?”疑惑间,阿倍回过头,眼见三道月牙向自己冲来,眼珠差点儿奔出眼眶:“什么情况?”
千钧一发之际,神英放出锁链,将来不及躲闪的阿倍拽到了自己身边,而那道低矮的土墙在月牙的冲击下被劈了个粉碎。松浦浪见二人躲开了回头的月牙,冷笑一声:“反应不错,不过还没完!鬼藏!”
天狗应声又挥出数道月牙,在松浦浪的阴阳术加持下,这七八道月牙于圆形擂台上来回穿梭。
“这什么情况?”阿倍不禁大惊失色:“人级就这么可怕吗?”
“快想想办法啊!你的阴阳术是摆设吗?”来回闪躲之际,神英一直伺机靠近松浦浪。可这月牙步步紧逼,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空隙。与此同时,天狗张开双翼飞上天空,挥舞火焰刀俯冲而下,直指阿倍项上人头。
“交给我!”阿倍将手中的符纸向天一撒,掐指念诀之际,数道土墙升起在擂台上。神英借着身边的土墙掩护,来到阿倍身边拔刀迎击。天狗的刀法凌厉异常,且力道刚猛,神英奋力招架,可这焦热的环境却已经令她胸闷气短。
阿倍掐指念咒,右手四周顿时浮现出许多幽蓝色的咒文:“混蛋!吃我这一击!清波符!”
话音未落,一股水流自阿倍手中喷涌而出,天狗见状,以为是冲天的水柱。可这次他失算了,匆忙后撤之际,洗脸水一般的攻击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但这一击并非没有作用,神英借天狗后撤,抬手一刀挑落了它手上兵刃,接着回身一刀贯穿了天狗的胸膛。可令神英意想不到的是,中刀的天狗恍如无事一般趁机搂住了神英。
“这鸟人怎么回事?我明明刺中他心脏了啊!”惊讶之际,神英奋力挣扎,但在天狗的绝对力量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式神不是人!我之前说过,只有毁掉式神体内的符咒或者杀死阴阳师,才能干掉他们。殘刹是因为吞噬了大友,符咒才跑到心脏里面的。”
“那这个鸟人的符咒在哪儿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
“做得好,鬼藏!”这时,松浦浪双手结印,却见七八道月牙汇聚成一道分割天地的月牙直直冲向神英。
“好厉害!”观众席发出阵阵惊呼,为这巨大的月牙倾倒。
“他疯了吗?”阿倍一脸吃惊地看着松浦浪,他万万想不到眼前的阴阳师竟如此决绝:若是这月牙冲过去,不仅是神英,他的式神也会灰飞烟灭啊!可为什么他还在笑?
望着面前开天辟地的月牙,阿倍内心前所未有的颤栗,这是他第一次品尝绝望的滋味。就在阿倍犹豫不决之际,一阵熟悉的叫声穿过火焰回响在他的耳畔。霎时间,清脆的叫声唤醒了阿倍的记忆,火光中渐渐浮现出小白义无反顾挡在式神殘刹面前的身影。
小白,是你吗?
小白的叫声恍若投入湖中的石子,渐渐在阿倍心中荡起涟漪。阿倍的眼前渐渐被回忆占据,万丈壁垒间,那个坚实的背影再次映入眼前。
“爹!我该怎么办?”阿倍一脸无助地发问。
那背影坚决如铁:“你是阴阳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这月牙我能顶得住吗?”
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你就对自己的阴阳术这么没信心?”
阿倍更加急迫:“他可是人级阴阳师啊!”
“那又怎么样?你可是清波村第一阴阳师!别忘了,阴阳道化!”
“护佑万民?”阿倍将信将疑地回应着父亲的话,可心中却还是紧张到发抖:“可我这名号是忽悠来的啊,顶天算是忽悠万民!”
“你想看着墙后的人死吗?”
父亲一声呵斥,惊雷般炸裂在阿倍心头。神英的一颦一笑渐渐映在他的眼前。煮杂烩粥的温柔、梦游被发现的可爱,一切一切驱走了阿倍心中惶恐的阴云。
这时,父亲回过头,拍了拍阿倍的肩膀:“别怕,我们一起来!”
父亲的话,瞬间坚定了阿倍的信念。这一刹那,阿倍眼前的月牙与昔日的鬼船渐渐重叠,父子二人的身影亦渐渐重合,双手合十之际,但见擂台上的土墙缓缓降下,四周的地面竟如河流般缓缓流动,最终在神英与天狗面前汇集成一面厚重的城墙。这城墙与之前的土墙完全不同,恍若一条巨龙横贯擂台中央。
“这是城墙吗?”
“这阴阳师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他打算接下那一招?”
台下的观众纷纷看着擂台上的城墙议论纷纷。松浦浪见状狂笑道:“真是个傻子!看我让你灰飞烟灭!”
“皇天厚土,唯我敕命!”言语间,阿倍脚下渐渐浮现出五芒星阵。但见他脚踏阵中、双手合十,周身泛起血色的光芒。而这城墙在红光的加持下渐渐定形。开天辟地的月牙迎面撞向厚重的城墙,强大的冲击波瞬间熄灭了擂台周遭的火焰。台下的观众虽然早已退后躲避,可这气浪形成的狂风还是将众人吞没在飞沙之间。
“这小子疯了吗?”评审席上,白衣神官一脸吃惊地看着阿倍:“一个发动阴阳术还要咏唱的菜鸟,竟然和人级阴阳师硬碰硬?”
青木没有回复,只是缓缓点头,眼中写满了赞许。
“可他被拖在这里,若是松浦浪趁机进攻,他可就输定了。”白衣神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阿倍清野到底是个新人,式神不过是工具,那么执着干嘛?”
青木嘴角微微扬起:“他可不像个新人啊!”
“啊!”凄厉的吼声震慑着整个擂台,阿倍全身剧烈颤抖,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这月牙的冲击力正源源不断地经过土墙冲击着他的全身,他实在想不到这力量竟如此沉重,可眼下他不能离开,毕竟后面就是神英姐。
凝铸了他全部气力筑起的城墙,在高耸入云的月牙面前恍若不经世事的少年,可偏偏就是这单薄的身躯在这巨力面前寸步不让。
“阿倍?”神英看着阿倍苦苦支撑的身影,吃惊之余,心中竟汩汩流出莫名的暖意。不论是大理寺少卿也好,还是人傀儡也罢,神英过去的人生一直独来独往,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可如今那个平日里爱说大话,却又胆小如鼠的阿倍,竟为了保护自己毫不退让,令神英眼眶微微红润,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滋味。
“竟然保护式神?真是个白痴啊!”松浦浪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手执长枪闯入了神英的余光,目标直指阿倍。
神英见势不妙,大喝一声:“阿倍,快走!那个白毛杀过来了!”
“不行,我现在走了,这月牙怎么办?”
“听话!你要是死了,我们就输了!”
“你个土包子,输就对了!”神英话音未落,却见松浦浪已然持枪杀来。
阿倍单手立掌维持城墙,右手往面前的地面一指,地面瞬间泛起涟漪。眼见松浦浪举枪上前,却是一脚陷入这致命的涟漪中。
“雕虫小技!”松浦浪赶忙起脚向前,这宛如沼泽的地面虽然减缓了他的速度,却并没有阻止他前进。最终松浦浪停在了距离阿倍两步远的地方。
眼见月牙余威尤盛,阿倍只能踩阵不动,拼命维持着残破不堪的城墙。而神英被天狗死死缠住,眼见松浦浪逼近阿倍,心中更加焦急:“阿倍快走!”
“死吧!”松浦浪的长枪径直刺向阿倍,鲜血在虚空绽出惊艳的花朵,染红了神英的双眼。
“阿倍!”神英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擂台。而阿倍银牙紧咬,仍旧单手立掌,右手却死死抓住了贯穿肩膀的长枪。
“为了个工具送死,你可真是白痴!”松浦浪看着面前这个苦苦坚持的土包子,眼中写满嘲讽。而工具二字却如惊雷一般炸裂在神英的耳畔,将她拖入了一片黑暗的记忆之中。
“神英,只有你进了大理寺,咱们家才能在村里抬得起头!”记忆深处,继父继母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入了这大理寺,记住唯圣命所动,切不可感情用事!”记忆深处,大理寺卿脸上写满了威严。
“你可是我最宝贝的艺术品啊!”记忆深处,公输冥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使命、责任、期望,一切的一切化作刀刃肆无忌惮地分割着神英的身体,神英露出一脸苦笑,也许公输冥不过是把她改造成了自己原有的模样。她看向苦苦支撑的阿倍,也许阿倍也不过是把她当成了通过选拔的工具。
“工具?别开玩笑了!”阿倍紧握长枪,疲惫的双眼此刻坚定异常:“她可是我的搭档啊!”
阿倍大喝一声,在众人的惊叹中硬生生用那残破不堪的城墙接下了月牙最后的冲击。
“你!你竟然。”松浦浪一脸吃惊地看着消散的月牙,竟是一时无语。
阿倍努力平复着呼吸,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我要是连她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佑万民!”
神英一脸吃惊地看着阿倍,泪水无声地划过她的面颊,阿倍的话语恍若太阳撕开了神英内心阴郁的天空。
神英的双目渐渐为赤红所染,周身散出血色的雾气。原本由愤怒支配的鬼化,此刻竟意外没有侵蚀她的理智。
阳光普照在神英许久阴郁的内心,她在阿倍的身上似是看到了弟弟长孙召的身影:“她不是大理寺少卿,她是我阿姐神英!”
天狗眼见面前女子双目泛红,赶忙挥舞双刀杀来,但神英竟是单臂挡住了他的十字双杀。就在他吃惊之际,神英一击重拳直击天狗腹部,与此同时她骨节所藏的银针借着重击一并在天狗身体里爆发,数十枚飞针在天狗身体里肆意横行,将他腹部的符纸刺了个粉碎。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人级阴阳师!怎么会败给一个菜鸟?”松浦浪眼见阿倍挡下了月牙,不甘与愤怒立时激化了他的杀意。他奋力抽出长枪再次刺向阿倍,一个清秀的倩影突然挡在了阿倍的面前,手中的横刀一闪,竟是削断了松浦浪的枪尖。松浦浪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见神英满眼杀气地盯着他,手中的横刀寒光四射。
“难不成?”一个不好的念头立时浮现在松浦浪的脑海中,他赶忙回头,却不见天狗的踪影,周围观众的惊呼告诉他,天狗已被面前的美女式神击败。
“我的天狗!你究竟是什么人!”松浦浪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枪杆,虽然心里极不甘心,但面对神英他心知自己没有任何胜算:“我输了。”
神英放下横刀,可就在回头的一刹那,松浦浪自袖中捻出一张紫色符纸,右手顿时被紫色的火焰包覆:“有破绽!”
阿倍双手结印,却见早已凝固的地面再次流动起来。而陷入泥潭的松浦浪被流动的地面顺势推了出去,但紫焰中出生的巨龙扭动身子,向着神英与阿倍呼啸而来。
“不好!”阿倍用尽最后的气力,赶忙变幻手势,两道土墙骤然升起,如两只大手挡在了神英面前。
“到此为止!”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众人眼前,却见那人只轻轻挥动衣袖,顿时生出一阵狂风,将紫焰巨龙生生撕碎。
松浦浪定睛一看,却见来者正是阴阳师评审青木,顿时从泥堆中爬起,眼中写满不甘与憎恨:“为什么阻止我?难不成评审偏向那个土包子吗?”
青木微笑着摇摇头,指了指地面:“你出界了。”
“可恶!”松浦浪眼见自己跌出了擂台,右拳使劲砸向地面。自脚下升起的火焰瞬间包覆他的全身,火光中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这次算你走运!”
话音刚落,松浦浪随着火焰泯灭不见了踪影。阿倍看着面前的神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没事吧?”
“傻瓜!”神英的眼角微微湿润,上前紧紧抱住了阿倍:“你以为你是谁,简直是乱来!”
“我可是,清波村第一阴阳师啊!”阿倍的嘴角露出满意地笑,随即被疲倦拉入了黑暗之中。
“这是?”青木看着擂台上那两道刚刚升起的、狭长的土墙,嘴角扬起一丝欣慰。原来阿倍最后升起的土墙不光是为了保护神英,同时也护住了观众席。
“这小子不简单啊!”青木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缓缓走下擂台:“神官先生,该你登场了!”
白衣神官应了一声,随即登台举起了阿倍的手:“胜者,阿倍清野!”
阿倍一脸满足地熟睡在神英的肩头,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安京清凉殿外,满身疲倦的菅原道真倚靠在池塘旁边的石柱上,缓缓进入梦乡。
“道真大人?道真大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道真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却见贺茂平波清秀的面庞正浮现眼前。他赶忙坐直身子,整了整衣服:“平波先生,失礼了!”
“没什么。”平波行了个礼:“托天皇陛下与大人的洪福,奉神祭圆满结束,接下来只剩镇魔祭了,还要辛苦大人!”
“先生客气了。”道真本欲起身还礼,无奈身上罩着沉重的十二单,也只能在座位上拱手抱拳:“若是能保这江山无恙,这点辛苦不值一提。”
“有大人这等臣子,是江山之幸!”平波行了个礼,随即示意一旁端着衣物的侍从上前:“接下来还请大人将女装卸下,换上在下为您备好的衣服。”
“诶?不需要穿女装了吗?”道真一脸吃惊地看着平波:“若先生是出于为我考虑,大可不必,这点辛苦我还是可以经受的。”
“大人多虑了。接下来的镇魔祭,本来需要大人身着女装和我一起登台驱魔,可眼下这样似乎不需要了。”说话间,平波指了指天空。
道真抬头望去,却见大片乌云自清凉殿上空不断堆积,渐渐笼罩四野。和煦的微风此刻平添了些许寒意,云层中裹挟的雷电不停闪动,仿佛一双双充满憎恨的眼睛俯瞰着平安京的一切。与此同时,平安京一座破败的大院中,法阵里盘坐的小野大悟猛然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这阴郁的天空,嘴角微微颤动。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