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窦丛生
半年前，五月十日晚上十一点半，H市。
一个出租车司机在经过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小马路时，发现一辆撞坏的路虎停在人行道，而马路中央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
女人当场死亡，她的身边只有一张身份证，显示她来自S市，名叫柳文心。
柳文心搬过一次家，当时没有及时更换身份证，所以警方一时无法联络她的家人。但是凑巧的是，她的初中同学王玉京刚好来到H市为客户办理车险理赔，通过熟悉的交警得知柳文心遭遇车祸的消息，这才得以通知柳妈妈。
虽然肇事者弃车逃逸，但是在几个小时之后，司机又主动向警方投案。
肇事者叫梁昆，今年五十五岁，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司机。当晚他公车私用，因车速过快而撞倒了正准备回出租房的柳文心。当时他惊慌失措，倒车的时候导致二次碾压，所以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他认罪态度好，并且答应卖房进行赔偿，所以法院判定他入狱一年，并且赔偿给柳妈妈一百二十万元。
“这个梁昆至今还在坐牢，听帮我调查的朋友说，一百二十万的赔偿款也早就到位了。”
我对这件怪异的冒名顶替事件实在无法释怀，终于还是拜托楚闻哲帮忙调查半年前柳文心的车祸详情。乍一看，这起车祸只能说是柳文心运气不佳，肇事者也投案自首，并且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很高兴你会来找我，谢谢你的信任。”
楚闻哲在校园漫步，感叹时光如梭，自己上一次去学校还是在数年前。
“麻烦你了。”
“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值得商榷。”
“怎么说？”
“郑新妮是罗兆明的情人，这件事毋庸置疑。那辆撞死柳文心的路虎，恰恰是登记在郑新妮的名下，更有意思的是，案发的时候，罗兆明带着郑新妮在H市度假。”
走过操场，校园餐厅附近有个露天的美食广场，各种小吃和奶茶甜品，正是放学时分，人山人海。
楚闻哲扭头笑道：“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报答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坐到甜品铺的遮阳伞下，“请我吃碗杨枝甘露就饶了你。”
隔壁桌有一对情侣，正在交头接耳喁喁细语。楚闻哲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当然没有证据，只是我的个人推测。”
“哦？”
“郑新妮为什么会自称柳文心，如果两人从未接触过，这一点非常可疑。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思考，如果撞死柳文心的并不是梁昆，而是郑新妮。作为她的情人，罗兆明完全有办法可以让司机顶罪。我查过梁昆的家庭情况，他没有变卖房产，凭他的收入，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一百二十万，可见那笔钱是罗兆明给的。”
老板端来了甜品，楚闻哲尝了一口说道：“吃过那么多品牌的甜品，始终及不上我们申江大学的好味道呢！”
“楚先生是申江大学的学生？和我导师是一个学校呢。”
楚闻哲眯起眼睛看着我，“你导师叫什么？”
我笑笑，“算了，她可不是新闻专业的，估计你不会认识。”
楚闻哲并不追问，继续说道：“正因为肇事者其实是郑新妮，所以她才会在巨大的刺激下产生了解离性人格障碍，将自己当成了受害人，一次次去寻找柳文心的母亲，这也是出于一种潜在的补偿心理。而罗兆明不愿意让女友坐牢，就连同熟悉的私立医院，想要以精神病人的名义暂时控制住郑新妮。”
越过对面楚闻哲的肩膀，我看到一个人，他和一个长发女孩面对面坐着，脸上浮现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笑容。
我的心顿时凌乱，时间仿佛停顿了，周边的一切人和事我都视而不见，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静止，我好像堕入一个没有知觉的空间，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那个人和他的笑容。
井原秀站了起来，俯身为女孩拉开椅子，两人亲密地牵起手，正准备离去。我如梦初醒，脑子里就想着要看看女孩的模样，猛然起身的时候被面前的桌子给绊了一下，打翻了桌子上的杨枝甘露，险些洒了楚闻哲一身。
他急忙避开，却挡住了我的视线，等到我推开他的时候，井原秀和那个女孩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怎么了？”楚闻哲关切地问道，周围的几个同学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我向老板要了一些纸巾擦拭桌子，其实我本不必那样做，老板已经提着抹布站在一旁，可是我必须做些事情分心，至少让我从那种激动的情绪中缓和。
楚闻哲接过一部分纸巾，帮着我一起擦拭，我不敢接触他探究的目光，将注意力都放在桌子上。
那个女孩是谁？她到底长什么样？她很美吗？
我的脑海里反复翻腾着这几个疑问，直到楚闻哲轻轻按住我的手背，我才惊觉，我在同一个地方已经反复擦拭了数遍，纸巾和手上沾满了甜腻腻的杨枝甘露。
他问老板要了一张湿纸巾，翻过我的手，此时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接过湿纸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心。
“对不起。”
“是见到了熟人吗？”
“能想办法让我见见郑新妮吗？”我故意岔开话题，“和她相处几天下来，我觉得她说话的时候神志清晰、逻辑也很严谨，根本不像是精神病。更何况，就算她将自己妄想成另外一个人，但是她不可能会知道初中时我和柳文心一起朗诵的诗歌。我怀疑，当初的同班同学都未必记得。”
“这样啊。”
楚闻哲凝视着我，他的目光很锐利，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郑新妮的双C手提包并没有拿走，包里的东西很简单，不过就是病历卡、皮夹和一个装有化妆品的小包而已。翻开皮夹，里面有两张信用卡金卡，另外还有一张知名美容院的会员卡。
我觉得她摆放身份证额夹层有点后，取出一看，在身份证的背面还有一张照片。相中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衣着老土，笑容灿烂但是很难看。
她长相原本平凡，嘴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直达人中，这让她笑起来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颚，应当是非常明显的颌骨畸形。
“原来是兔唇啊……”
难怪郑新妮是整容医院的常客，她先天畸形，不知道动了多少刀，才能达到现在这般美貌程度。
昨天，我在楚闻哲的帮忙安排下，终于见到了身处精神病院的郑新妮。
她身穿宽大的病号服，脸上妆容尽卸，略显沧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好几岁。
“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我想你搞错了。”我冷冷地回答，“我并不是相信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假冒柳文心，我实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郑新妮淡淡一笑，她眨了一下眼睛，素颜之下，过宽的双眼皮显得很虚假，看来她的确是整过容。
她拔下自己后脑的几根头发递给我，平静地说道：“我再求你一次，只要验一验我和妈妈的DNA，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事以至此，她居然还是如此坚持。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定再去一次柳家。
今天这个小区大概有公寓在装修，门口堆满了建筑垃圾，楚闻哲的SUV开不进去，只能留在入口处等我。
“你留在车上等我吧。”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既然郑新妮已经在精神病院，我想不会有人再跟踪你。不过万一有事，你一定要大声叫我。”
他言辞恳切，我忍不住一笑。
“其实我根本不害怕，难道我要告诉你，我其实是学校空手道社的主将之一吗？”
“哎？”
轻松一笑，稍微化解了我内心的紧张。没办法，待会要做坏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