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我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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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儿在子宫内的感受,决定了大脑日后的编程

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已经为出生后的生活编制好程序了。例如,性别的自我认同、性取向以及攻击性程度等,都在这个时期在大脑中确定了(见第 4 章,第 9 章第 1 节)。随后,性激素会激活胎儿已经在子宫内形成的大脑系统,于是日后的性行为和攻击性行为才得以体现。在子宫内大脑程序性形成阶段,一部分是由胎儿从父母那里继承的遗传信息决定的。由于胎儿的这种大脑程序设定以遗传因素为基础,因此人们性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母亲受孕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确定了,患有大脑疾病的风险性,例如精神分裂症、自闭症、抑郁症和成瘾(见第 6 章第 3 节,第 11 章第 3 节),也在同时被确定了。然而,由于 DNA 携带的可用信息太有限了,远远不能供大脑编程,因此大脑只能通过产生大量的细胞并通过细胞之间的联系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些细胞间的联系将生长物质带到脑细胞中,促使它们的活性提高并形成更多、更强的细胞间联系。那些做不好这种工作的细胞会在大脑发育期间死亡。在产生过度的细胞间的联系之后,出故障的部分将得到调整。

除了遗传性决定因素外,影响大脑活性的其他因素也会对发育中的大脑产生永久性的影响,例如,胎儿和母亲分泌的激素、通过胎盘被胎儿吸收的营养物质以及环境中的化学物质。举例来说,性激素会影响大脑形成性别差异。此外,人们在之后的应激反应轴和攻击性行为的实施水平在子宫内也已经形成了。按照类似的机制,胎儿通过一种永久性的方式调整大脑系统以应答来自外界的极端信号,这样胎儿就为离开子宫之后的困难生活做好了准备。胎儿大脑的这种可塑性具有短期内的生存优势,但是它也使得发育中的大脑极易受到有害物质(例如母亲所吸香烟中的尼古丁等)的侵害。此外,从长远来看,胎儿大脑系统的编程也可能是引发慢性病的基础。阿姆斯特丹医学研究中心(AMC)的关于荷兰“饥饿的冬天”的研究者们发现,胎儿时期的大脑系统编程可以给将来生活带来危险。在“饥饿的冬天”,德国侵略者洗劫了荷兰。当时出生的孩子不仅出生时体重过轻(见图 3-1),而且在成年后出现反社会行为和肥胖症的概率更高。他们似乎偏爱高脂肪食物,也很少运动。此外,他们更容易患上高血压、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这项研究的意义远远超过对于荷兰“饥饿的冬天”的研究,因为如今仍然存在着由于母亲胎盘功能不良而无法在子宫内获得充足食物的孩子,他们出生时体重也过轻。

图 3-1 一个在 1944—1945 年荷兰“饥饿的冬天”出生的婴儿

胎儿在子宫内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外部环境中的食物缺乏。胎儿大脑对营养不良所做出的反应具有怎样的进化优势呢?它所有的调节代谢的系统都将在子宫内调整到保存好体内每一单位卡路里的状态。此外,将来他们在吃东西时更不容易感觉到饱。由于这些婴儿出生时个头较小,因此需要的食物也较少。这样一来,孩子就会将自己的大脑和行为调整到能够适应子宫外贫瘠生活的状态。反社会行为使得孩子在将来的日子里凡事都先为自己考虑,这也有利于在贫瘠的环境中生存。应激反应轴的激活也有助于培养其生存策略,但是如果孩子出生在一个食物供应富足的世界中,这种适应性策略就会变得对自己不利。此外,肥胖症的发生率也会增加,并由此引发高血压。饱腹感的降低不仅会导致肥胖症的风险升高,还会导致成瘾风险增加。应激反应轴被激活会增加患抑郁症的风险。胎儿在子宫中的异常发育也会提高患精神分裂症的风险。因此,我们可以考虑把子宫内因营养不良而带来的疾病增加看作是胎儿为了提高其短期生存机会而实施的适应策略的副作用。

类似的解释还可以用来证明,母亲在怀孕期间所承受的社会压力会破坏胎儿大脑的性分化(见第 4 章第 1 节)。母亲受到的应激(例如生活事件或者战争),会使女性胎儿大脑更加男性化,并使男性胎儿大脑的男性化程度减低。这看上去也是一种适应性反应。如果女孩在将来更强健、更好胜,则可以更好地生存。而如果男孩缺少一些大男子气概则能避免其在应激环境中与男性领袖发生冲突。这也是一种在短期内求生存的好策略,但是从长远来看这却是以丧失生育能力、增加智力障碍和精神分裂症的风险作为代价的。

总之,胎儿似乎只“考虑”了短期生存,他对他所预期到的出生后会立即面临的艰难环境做好了适应性准备—当然,胎儿其实并没有“考虑”所有这些事情。数百万年来,胎儿都在面临着那些威胁,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一个胎儿出现了基因突变,使他更好地适应了等待着他的环境挑战,这种有利的基因突变接着传遍了整个种群。我们不能责备婴儿的这种不考虑远期副作用的短期适应性行为,毕竟人类也是在最近才开始变得长寿的。

直到如今,医生们都在医治着在胎儿时期大脑编程所遗留的长期效应。根据对于在“饥饿的冬天”出生的胎儿的大脑编程研究中所获得的知识,医生们能够着眼于预防那些长期后果,并对怀孕期间母亲的营养提出建议。这是个很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