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灵犀
小岛被敖渊用所剩不多的龙气隐藏,改名成落霞岛。
灵雉的茅草院被鸠占鹊巢,那颗逆鳞被孕育在东海的千年老蚌里,三年时光滋润得仿佛一颗东珠。
东无看了看老蚌,又看了看敖渊,疑道:“你打算用蚌精给她重塑肉身?会不会个头太大了?”
老蚌听得一个哆嗦,敖渊伸手在空中一抓,手中多了一个白玉一样的骨头。整个茅草院无风自动,一股强烈的龙气灌满整个茅草屋。
东无大惊失色:“龙骨?”
“嗯。”敖渊神色淡淡道,“一截龙骨应该够了。”
“你疯了吗!”东无睁大眼睛,“你龙气损伤大半,虽说现在龙脉暂时封住了,保不准敖隐那疯子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龙骨拿掉一截,比龙气更伤你。”
敖渊皱了皱眉:“哪这么多废话?”
老狐狸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疯了疯了。”他说着叹了口气,眼睛精光一闪,伸出一根手指,一颗血珠冒出来,点在逆鳞上。
“既然你都这么下本,我就送点狐狸心尖血吧。”老狐狸微微一笑,“有了狐狸的心尖血,这丫头肯定力气更大了。”
敖渊神色一动:“多谢。”
东无眯着眼睛叹道:“龙骨和狐狸血,这帮伪君子拼了性命追求的东西,反倒被毫无所求的人得了。”
这算是天道的玩笑吗?
身后的门被打开,陆平抱着剑走进来:“我爹传信过来,今日酉时正好。”
敖渊点点头,酉时是傍晚,正好落霞。
老蚌合上盖子,东无想到凡人生孩子有看时辰的规矩,不禁看了敖渊一眼:“这感觉怎么像你要亲自生孩子一样?”
老蚌滚远了一点,希望不要受到波及。
到了酉时,天边日头西沉,落霞爬上肩头。
老钱在茅草屋外面来回走动,陆呈晃了晃腰间的酒壶,突然没了胃口。陆平抱着剑倚在墙边,不知眼巴巴看着屋里,东无搓着手看着外面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屋里,也忍不住跟着紧张道:“这跟在产房外有什么区别?”
话刚说完,屋里老蚌大开,龙气溢满周身。
几个老父亲同时朝屋里跑去,敖渊正对着老蚌,背对着这群人,老钱看不到里面,只得紧张道:“怎么样?怎么样?”
就差问是男是女了。
那边敖渊缓缓转身,挑了挑眉毛,看了东无一眼:“怎么……是这样?”
他闪身,那千年老蚌里,一个粉嘟嘟的婴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拿着逆鳞往嘴里嗦。
老钱也愣住:“我以为蹦出来就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
“老蚌就这么大,你们指望出来个什么?”东无指着蚌精一脸无语,“这丫头已经不是凡人之躯,用不了多久就恢复原样了。”
“等她恢复原貌,就会记起之前的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那婴儿盯着一众人看了一会,不哭也不闹,目光突然落在敖渊脸上。
老钱又叹了口气:“怎么重塑之后还是不会哭,是脑子缺根筋吗?”
敖渊与婴儿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流光转动,和记忆中的少女合二为一。
“不会哭刚好。”
小婴儿突然朝敖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要抱抱。敖渊将她抱起来,轻声道:“这辈子都不要哭了。”
远处东海落霞一片,像一团燃烧的焰火连绵不断。
龙骨塑身的木灵犀长得飞快,不出十日已经开始满地跑。陆呈半蹲着逗她,她挥着小手,一个踉跄没站稳,把陆呈的酒壶扒拉下来。
酒壶晃了晃,木灵犀歪着头,伸手就要打开壶塞。陆呈蓦得感到一阵杀气,忙把酒壶抢回来,干笑道:“我看灵犀姑娘长得挺快,我们也该告辞了。”
“清风道人这三年没什么动静,清瑶派对外只说他在闭关,这老东西肯定不憋好屁,还是尽早去查探的好。”
“我跟你们一起去,东海的阵法太复杂,恐怕需要你们掌门跟我一起想想办法。”老钱走过来,“顺带尝尝玉泉山庄的一日游。”
他蹲下来,像个圆圆胖胖的球,木灵犀跌跌撞撞跑过去,老钱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她那年被冲到落霞镇,比现在还要大一些。”
“嗯?”木灵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嘴里憋了半天,含糊不清道:“脑钱。”
“什么脑钱。”老钱皱了皱眉,“是掌柜的……”
他说完想了想:“还是叫师傅吧。”
“西虎。”木灵犀学道。
老钱眉头更深:“她这是什么口音?”
陆平抱着剑站在一边,想了想把腰间的羊脂玉牌解下来塞到木灵犀怀里,老钱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好家伙,不愧是玉泉山庄。”
三人准备妥当,御剑的御剑,御算盘的御算盘,一起飞出小岛。
敖渊抱着木灵犀,木灵犀挥舞着粉粉嫩嫩的小手,她越挥老钱眼睛越酸:“真是女大不中留。”
圆胖子说完,化成一道圆润的光不见了。
海浪一层一层打在岛上,木灵犀回头看着敖渊,大大的眼睛映衬着天光,两只小手捧着他的脸,奶声奶气道:“敖渊。”
敖渊笑了一下:“这不是口音挺正的嘛。”
二十日的木灵犀,已经有凡人五岁的模样。
敖渊看着她在岛上疯跑,东海的风吹来,自从九祗山一战,龙脉的打开被中断,他的龙气没有再继续流逝。东海恢复了平静,日头高高挂起,还真像老狐狸所说的,他找了个能晒太阳的地方。
木灵犀跑到小岛边界,东海的浪一层一层推进来,她蹲在地上捡起什么,突然开心地朝敖渊跑来。
小小的手心里,一颗圆润的东珠熠熠生辉。
那颗东珠刺痛了敖渊的眼睛,当年一样大的木灵犀被海浪推到礁石上,与他一个天上,一个海里四目相对。
巨大的龙和小小的人,仿佛天与地的睨视。
小小的人把东珠放在他的掌心,笑得一脸灿烂:“敖渊,送你。”
她看到敖渊有些发愣,两只小手捧起他的脸,突然凑近。
敖渊回过神,一个湿漉漉软软的嘴巴印在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饶是活了千百年的龙也吓了一跳,东海突然翻起一阵巨浪,海水冲到木灵犀光着的脚丫上。
“东无教我的。”木灵犀说着嘿嘿一笑,“他说这样你会开心。”
敖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觉得大春古树可以运来岛上当柴烧了。
他抱着木灵犀朝茅草院走去,被烧成黑炭的不知做好了饭,得了龙骨的木灵犀饭量依然好得出奇,吃饱了就犯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
木灵犀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身体又长了一些。她跳下床,突然发现茅草院墙上挂着的那几根彩色羽毛无风自动。
她揉了揉眼睛,羽毛晃了晃,轻飘飘落了下来。一道泛着青光的透明虚影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影子和她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同时尖叫起来。
啊——
啊——
房门瞬间被龙气“砰”地掀飞,木灵犀惨叫着扑到敖渊怀里,那道虚影吓得漏气了一样满屋子乱窜,被敖渊一把定住。
杀气冲得虚影差点散掉,那影子竟然先发制人,问道:“你是谁?”
敖渊一顿,再看那透明的影子是个瘦瘦矮矮的小老头,下巴很尖,留着一撮小胡子,一双眼睛小小的,头顶插着三根羽毛。
“灵雉的魂魄?”敖渊眯着眼睛道。
那灵雉也稳定下来,伸着脖子嗅了嗅,顿时大惊失色:“龙!”
他又看了看木灵犀,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小龙!”
木灵犀在敖渊怀里不怕了,盯着灵雉头顶的三根羽毛道:“鸡精!”
敖渊被这一老一小一惊一乍吵得直皱眉。灵雉转头看了看曾经的茅草院,他仅剩下一魄,藏在羽毛里才没被发现。岛上龙气滋养,故人的一块石头将他唤醒,只可惜他魂识太弱,什么也抓不住,任何东西都会穿透他的身体。
也正是因为他魂魄太弱,又是茅草院的主人,才阴差阳错进入了茅草院的结界。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荒岛上?”他说完突然发现木灵犀有些熟悉,“咦?这不是钱胖子捡来那丫头,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长大?”
灵雉似乎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更加奇怪:“不对啊,我记得钱胖子说过这丫头长大了啊?”
鸡精突然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难不成那蛟当时打坏了我的头?还没听过魂魄变傻的。”
“蛟?”敖渊眉头一皱,“你见过敖隐?”
灵雉听到这名字,魂魄又不稳了,念念叨叨:“我就说东海地邪,那钱胖子还不信,这下好了,老命搭进去了。”
他说完一惊:“钱胖子没事吧?我前阵子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才醒的。”
“还活着。”敖渊点点头,灵雉顿了顿道:“是周清风那小子搞的鬼吗?”
敖渊一愣:“你还认识他?”
“何止认识。”灵雉摆了摆手,老神在在道,“当年他师傅带他过来岛上,那小子才不过是个中阶修士。”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魂魄飘忽不定:“说到底是因果报应,当年我帮他师傅找的蛟,就是后来上岛杀我的那一条。”
灵雉看着自己即将消散的魂魄,叹了口气:“算了,我怕等不到钱胖子了。”
他看了看龙骨塑形的木灵犀,隐约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既然故人将我唤醒,想来也是一场因果。我自己造的孽,也该有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