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堪回首
到了青姑住的茅屋已是半夜，本来一个多时辰的路，他们走走停停花了两个多时辰。
既然有人这么想杀陆星泊，她便不敢耽搁，否则一但被人追上，到时候只怕他们两个谁也活不了。也好在陆星泊没有受内伤，不然就算青姑心里面再焦急，这个时候也一定赶不回来。
现在陆星泊又躺在那张床上，他觉得既熟悉又放松，一来到这件茅屋，他就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的眼睛没有瞎，也不知道江湖是什么。
可江湖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地方，除非那个人死了。可他现在不想死，他不甘心，因为他觉得今天不该输给那个人。他开始恨自己是个瞎子，如果他能看得见，对付那个人就不是难事。
他就这样恼火的躺在那，青姑已将草药捣好，可是陆星泊却坚决不敷药。青姑不理会他，又去做了两个小菜。
陆星泊一口菜也不吃，这些事都是青姑真心实意为他做的，可他似乎一点也不领情。
青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此刻心中也颇为生气。心想你不吃我也不吃，反正你有伤在身身子虚看你还能熬的过我！
她虽这样告诉自己，但心里清楚，她已经很在乎这个人了，她愿意陪着他忍痛挨饿。
就这样青姑也没有吃一口菜，陆星泊还是苦闷的躺在床上，青姑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恨我自己是个瞎子！”
“就算你看的见，你就一定会快乐吗？”
“起码我不会输，不会像狗一样逃掉，我发过誓不会再做懦夫！”
“懦夫和胜败没有关系，但命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让别人拿去？”
“我不知道，可是我恨这双眼睛！”
陆星泊猛地拍打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将眼珠打碎，青姑知道他心中痛苦，急忙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样会把眼睛打烂的！”
“哼哼！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个瞎子啊！留着也是碍事！”
“你真不爱惜自己！”
“那关你什么事，走开！”
青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陆星泊立刻安静了下来。青姑的手慢慢抚着他的脸颊，一开始他还有一点抗拒，渐渐的又把青姑的手握在了胸口。
“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我会的！”
青姑脱掉鞋子，躺在他身边，陆星泊又将手抚在了她肩上。他的额头贴在青姑胸前，另一只手被青姑的两只手紧紧握住。
渐渐的，听不到他喘粗气的声音，也许是太疲惫，很快他们都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已是午时，太阳当空照，很晴朗的一天。
“你随便走走，我把饭菜热一下。”
“好啊！”
陆星泊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看到他不再难过，青姑心里面也很高兴。
很快，饭菜已经上桌，陆星泊闻着菜香，含笑道：“你做的菜总是那么香！”
“那你可要多吃点！”
“放心吧，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快吃吧！吃完了我帮你把草药敷上！”
“嗯！”
吃饱饭总让人觉得踏实，陆星泊躺在床上，虽然伤口疼痛却是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青姑，快帮我敷药吧，伤口真是有些疼呢？”
青姑淡淡一笑，道：“可以呀，但是有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
“我想知道有关你的事！”
“那你想从哪里听呢？”
“就从你生下来的时候说吧！”
陆星泊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还是从少林寺说起吧！”
“也行，你慢慢说，我给你敷药！”
“好！”
陆星泊缓缓道来，青姑就静静的听着，现在她完全知道了这个人的往事。她可以凭着自己的想法去评论这个人，她心中有了结果，她认为自己为他付出的都值得！
“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了，现在有没有后悔救我，我曾经背叛过别人！”
“我没有后悔，人总会有懦弱的时候，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你现在已经悔悟，活的堂堂正正，不再是懦夫！”
“谢谢你能这么说！”
“嗯！”
“青姑，我也想知道你的故事，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
“我当然想！”
“不过关于我的故事并不精彩，你听了也许会失望。”
“可是我一定要知道！”
“好，我说给你！”
“嗯！”
青姑却没有说，而是将陆星泊的手放在了自己右边的脸颊上。
“青姑，你的脸受伤了？”
“不是，我的故事因它而起发生的事也和它有关，所以就从它说起吧！”
“好！”
“这不是疤痕，这是一块紫红色的胎记。”
“嗯，是这样！”
“从我一出生，村子里的人就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他们说接触过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那只是外人胡说八道，你爹和你娘不会那么想的。”
“哼哼！你错了！我爹和我娘虽然嘴上没说，但他们想什么我都清楚！”
“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他们从来没有疼过我，从我会走路起，他们就让我做各种能做的事，脏活累活，无论我累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不会觉得愧疚。因为他们告诉我，我就是一颗灾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罪孽。”
“这对你太残忍了，明明就是他们不对，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如果我不干活，他们就不给我饭吃，还要把我逐出家门，因为他们说害怕受到灾祸！”
“真是可笑，可恨！”
“后来，我终于被逐出了家门，也再没有回去过！”
“你不再听他们的话了？”
“不是！我十一岁那年我弟弟八岁，他从来都讨厌我。但我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毕竟是小孩子。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和我一起上山打柴，父母也答应了，但后来却发生了意外，他走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你就这样被逐出了家门？”
“是的，我的确没有脸再待下去！”
“可是你还小，怎么活下去呢？”
“还好，我遇到了一个姓吴的寡妇，她收留了我。她丈夫死了十几年，她一直一个人过，靠织布为生。”
“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不是很好！”
“哼哼！开始我也觉得很好，终于有一个人肯疼爱我，不再排斥我。她教会了我织布，我织好了她就拿出去卖。”
“那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了一件事，有人说她用卖布的钱和男人私会。我不相信，就暗中跟着她，发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我每天累的要命，可是她居然用卖布的钱到外面快活！但她毕竟收留了我，我也只好忍着不说，看她以后怎样再做决定。却不料她已经发觉，我就与她吵起来，气愤之下她对我说，要不是看在我能吃苦干活的份上，她才不会花二两银子把我买来。我逼着她问出了真相，才知道我弟弟并没有走丢，他是真的讨厌我！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策，既能把我赶出家门，又能让我心甘情愿的给吴寡妇织布。”
“哼哼！真是人心险恶，前所未闻！”
“闹翻了之后我又无家可归，流浪了三天，最后昏倒了！等我醒来时，已躺在一个农户家里。原来我是被一个叫阿黄的人救的！”
“那阿黄是个怎样的人，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呢？”
“阿黄是个老实人，但脑子不灵光，笨手笨脚的什么事也做不好。但他娘却是个泼辣厉害的人，他爹体弱多病，他们家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娘一个人做主。三年后我和阿黄都已长大成人，他娘便想让我嫁给他。”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阿黄虽然对我很好，我可以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我并不想嫁给他。我对他娘说，他们的恩情我会用一辈子报答，但绝不会嫁给他。他娘很是生气，因为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然后你就离开了那里？”
“不，我没有。我要报答他们怎么会离开？但他娘却并不死心，暗中给我下了迷药，又让阿黄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真是无耻下流！”
青姑凄苦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我经历过这样的事，会不会觉得我下贱？”
“不会！”
“是因为我救过你，你才这样说？”
“不是，那是别人强加给你的痛苦和羞辱，在我心中，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善良的女子！”
“那接下来的事，你还愿意听吗？”
“愿意！”
“第二天早上我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们一家有恩于我，我又怎么能报复？我决定默默的离开那里。没想到阿黄大哭着一路追我，后来天降暴雨，阿黄被山洪冲走了！”
“看来阿黄也是个可怜人！”
“其实我并不恨阿黄，他就个老实人，我心里清楚，那件事都是她娘安排的。我决定回去看看他，因为他平日待我真的很好。但我却没有想到，他娘疯了一样打了我，并恶狠狠的告诉我，我这辈子哪里也不许去，不仅要给他们两个养老送终，还不许我嫁给任何人，为阿黄守节！”
“真是霸道泼辣，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黄毕竟是因我而死，我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但不想一辈子都不能嫁人。我以死相逼但阿黄他娘却不信，最后我真的用剪刀杀了自己！”
“那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是阿黄他娘救了你吗？”
“哼哼！当时我流了好多血，疼得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在野山下，阿黄他娘一定是觉得我活不了怕我连累她，才趁着夜色把我扔到了那里。”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青姑苦笑道：”这次我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他是个江湖郎中，我就是被他救活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懂得医术又懂得采药！”
“我只是略懂一二，那位老先生照顾我三个月，我就一边养伤一边学医，现在终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样真好，可以自由的活着！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总是让人感觉冷冰冰的。”
“那你想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想！”
“是想报答我还是可怜我？”
“都是，但还有一点？”
“还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可是我脸上有胎记，又不是处子之身，你真的不在乎吗？”
“不在乎！因为你已经深深藏在我心里，若是离开你，我一定很痛苦！”
“那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好啊，我真高兴！”
“我都已经想好了，不会再涉足江湖。我们就在这里平静的过一辈子，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会孤单无助。就让我陪着你采药捕鱼，好吗？”
“嗯，好！你也不要再恨自己是个瞎子，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把你想看到的一切都讲给你听，给你做最香的菜，烫最美的酒！”
“嗯，好啊！”
没有找到陆星泊的尸体，那他就一定没有死。姚家的人现在有些慌了，三番五次，这个瞎子就是杀不掉。同样吃惊的还有韩彪，这种事他也不会想到，但他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姚家三兄弟，现在只剩下老大姚清。姚家二爷是在押镖时送的命，姚三爷死在了陆星泊手里。现在姚清真的有些急了，看来还要碧螺山庄帮忙，他姚家的势力毕竟比不上韩家。
一个人杀不掉，那就多派些人马，总之陆星泊一定得死，不然姚家便会颜面扫地，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只是这几件事并没有得到韩彪的认可，因为他觉得另一个人的方法更好更把握，准保陆星泊能踏上黄泉路。
这个人就是青城仙客，谁也不会想到，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青城仙客竟来到了碧螺山庄。而且人到礼到，送给韩彪的新婚贺礼是一颗百年灵芝。如此大礼，如此的大人物，韩彪自然是奉为上宾。
不仅如此，风夺是死在青城仙客的洞中，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也算是为韩家报了仇。如此一来，韩彪和青城仙客便成了朋友，如今朋友的朋友有了难事，他自然要出出主意。
事实证明，这实在是个好主意，连姚清听了都连连叫好。这个主意好不是因为他匪夷所思，而是除了青城仙客外，这个主意谁都用不了。
计策是这样的，青城仙客会用盲文给陆星泊写信一封，而这封信一定能让陆星泊相信风夺还活着，而且此时就在碧螺山庄。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风夺已经死了，陆星泊心中有愧，必定想要一探究竟。
韩彪相信青城仙客有这样的本事，但大名鼎鼎的碧螺山庄要杀一个瞎子，居然要把他引来才能杀掉，这样实在有些没面子。即使把他杀了，也是以多欺少毫不光彩，韩彪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要改动这个计划，他要谷杰在暗中杀死他，如果谷杰失手，那他就连谷杰一起杀掉。谷杰是谷涛的弟弟，他相信他一定乐意做这件事。
现在谷杰已经找到了陆星泊，这地方的确难找，碧螺山庄的人足足找了十七天才找到。
也许陆星泊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此刻并不吃惊，青姑也并不害怕，因为她已经嫁给了这个男人，所以她早就已经想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她都会勇敢面对，她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青姑已经沏好了茶，谷杰看着木桌上的茶脸上显然有些意外，他小饮一口不禁笑了笑。
“你们就不怕暗箭伤人吗？”
陆星泊笑道：“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何必要你坐下来废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还真是有点意思！这个女人是谁，茶沏的不错！”
“我是他妻子，我做菜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谷杰笑道：“你不怕我？”
“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你？”
“你的模样还可以，只是多了块胎记，可惜了！”
青姑笑道：“我从来也不靠脸活着，多一块少一块不重要，好在我丈夫并不嫌弃。”
“你还真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谢谢你的茶，失礼了！”
“不必客气！”
陆星泊笑道：“你是不是该自报家门了，快说吧，你找到这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碧螺山庄的人，是来给你送信的。”
“什么信？”
“信在这，给你！”
陆星泊打开信，一点点用手摸着，吃惊道：“不可能，他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谷杰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也很吃惊，风夺居然还活着！”
“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找到他。”
“我想找到他，他在哪？”
“哼哼！我现在可不会告诉你，明日巳时，我在河南边五里外的枫林坡等你，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告诉你风夺在哪？”
“为什么要等到巳时，辰时不行吗？”
“哼哼，当然不行！因为我想睡个懒觉！”
“好！”
“告辞了！”
青姑疑问道：“风大哥真的没死？”
“嗯，一定没死！”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个伯字，我名字中的泊字是漂泊的泊，但这个伯字却是老伯的伯。”
“那样的话不是写错了吗？你为什么还要信呢？”
“风大哥第一次写信给我时就写错了，后来我们在一起聊天，我就向他说明了这件事，但他说把那个字放在名字里不吉利，让人觉得到处漂泊。后来他写信要我帮忙时，写的也是那个伯字。”
“可别人也会这样想，也难免会写错字，又怎么可以相信呢？”
“当然不只是这一点，虽是盲文，但字迹却是他的，还有写的内容，也是我们以往的谈话。”
“看来风大哥的确还活着。”
“我也是这样想，明天我一定要去枫林坡！”
陆星泊赶到枫林坡时，谷杰已来了半柱香的时间。这里有一片空地，的确是个决战的好地方。
“你来了。”
“久等了！”
“你觉得今天会不会死？”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界。”
“你还真风趣，不过，一样得死。”
“好啊，那你来杀我啊？”
“你为什么不先动手”
“是你约我决斗，当然要你先动手！”
“好！”
谷杰已闪身而起，长剑仓啷出鞘，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陆星泊居然跑了，而且身法飞快。他也只好追去，等到陆星泊停下来时，他也弄不清楚那个地方是哪里。
谷杰冷笑道：“怎么，你想暗算我？”
“不是，我是觉得这里更适合决斗。”
“这是哪？”
“野猪坡！”
“野猪坡？为什么要到这来？”
“谁死了谁就喂野猪，现在你还敢不敢决斗？”
谷杰不搭话长剑已闪光而出，这一次陆星泊并没有着急。因为青姑告诉他，决斗时不仅要有实，还要有虚。
实是勇气，敢拼敢打毫不畏惧，而虚则是冷静是洒脱，是把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的空无。只有放开所有，才能无所牵绊。
现在谷杰知道没了胜算，但他还想赌最后一剑，因为他还有信心，他要拼尽全力把长剑刺透陆星泊的胸膛。
但这一剑还是被陆星泊躲开了，躲开时陆星泊已飞身到他身旁，对他大喊一声小心脚下，便拉着他迅猛的跳进了一个捕猎的大坑。
几乎在同一时刻，十几只飞镖正疾电般射向他们，好在飞镖打到时他们已经落进了大坑。
“死了没有，人掉下去了！”
十几个劲装汉子很快围在大洞四周，突地，只见剑光两闪，五个人已倒了下去。剩下的人只好落荒而逃，这时陆星泊也自洞中飞身而出。
“谢谢你救了我！”
“看来有人想要连你一起杀。”
“其实我应该想得到！我是来杀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也许是我还不知道风夺在哪，也许我觉得你并不该死！”
“我从来没有想到和我决斗的人竟然会救我。”
“从来没有想到的事会有很多，我也不会想到会救一个杀我的人。”
“风夺在碧螺山庄，十日内你赶去那里找他！”
“好！现在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谷杰。”
“我杀过一个叫谷涛的人，你认得吗？”
“他是我哥哥。”
“那你今天是想为他报仇吗？”
“不是，我是为了一百两银子才要杀了你！”
“为什么不是因为报仇？”
“你若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杀人的人不会想着别人为他报仇，也不配拥有亲情！”
“嗯！”
“今天你救了我，我可以帮你的忙，不计生死！”
“好，我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请讲！”
“七日内，我要江湖中人都知道我去碧螺山庄赴会，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多谢！”
谷杰把钱袋扔了过去，笑道：“这里离碧螺山庄很远，你还是弄辆马车快些！”
“好啊！”
“希望你能活着离开那！”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