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迟到的忏悔
从那天起，在罗浮城不在家的日子里，凌珊几乎每天都来陪华向黎。有时候是半天，有时候是午饭时光，或者下班后。
她的到来，给寂寞和被病痛折磨中的华向黎带来一些安慰。
华向黎心想，自己如今就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切片结果出来，如果是恶性的，那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或者“死缓”。
罗浮城这回不像以往，每天都打电话回来询问她的情况。以往他只有在有事需要跟她说的时候，才往家里挂电话的。
无所事事的她想念女儿了。经常给女儿打电话。
女儿有些诧异：老妈如今怎么这么关心自己？她想电话打多了要费钱啊。于是，她就教老妈上网用QQ聊天，还跟老妈视频。
学会了QQ和视频聊天，华向黎很高兴。这样多好啊，想跟女儿说话就说，也不必花长途话费了，还能看到女儿的模样呢。
跟女儿聊天成了华向黎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一般在晚间10点左右，女儿上完晚自习回来。聊个十几二十分钟的。
这天晚上跟女儿聊过之后，华向黎洗漱完毕上床。
本打算看会儿电视再睡，手机却响了起来。
又是个陌生号码。因为在网上注册了，最近总有各种投资公司打来电话，期货啊，股票啊，黄金啊，烦不胜烦。她本想挂掉不接，但那个号码最后两位数是“88”。也不知为何，她犹豫了一下就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你好！”对方是个男声。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啊？”她彬彬有礼地问。
“我是谁？你听不出来了吗？“对方反问道。
是谁？她脑子里使劲想：这个声音是……她终于想起来了——是庞旭阳！
“原来是你啊，庞旭阳，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她有点惊讶。
“呵呵，你忘了吗？我说过要联系你的。”对方笑着说。
华向黎想起来了。那次同学聚会临分手时，庞旭阳给了她一张名片，还说要跟她见面。自己早忘到脑后去了。
“哦哦。”
“怎么样？你哪天有空？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对方的话语很轻松，满怀期待。
“这……”华向黎犹豫着。
“你很忙是吧？没空……？”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好吧。我们明天见面吧。地点我来安排吧。”她忽然想通了：见面就见面呗，有什么大不了。自己现在都快成了癌症了，见一见这个前男友有什么啊？再说了，老公都背叛自己三年了。自己有必要为他守什么贞洁么？
“你来安排？还是我请你吧。我是男人啊。”庞旭阳的亲切声音，让华向黎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
华向黎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最近胃口不好，不能吃大餐。就想吃点稀粥小菜什么的。”
“哦。”
第二天傍晚，他们两人在一个叫做“粥天粥夜”的小饭店见面了。这个地点是华向黎选的。除了自己胃口不好，她也不想让庞旭阳破费，所以就找了这么个适合自己而又消费不高的地方。
“是这里啊，我找了好久，看错了地方还把车开到前面去了呢。”晚上六点半左右，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的华向黎，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庞旭阳走进了包厢。
她笑了笑说：“请坐。”
“你……好像气色不怎么好嘛。”庞旭阳看了她一眼，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还好，我就这样。”她不想对庞旭阳说出自己身体的情况。
庞旭阳望着她，满怀深情地说：“我还记得，你那时脸蛋圆圆的，皮肤很白，就喜欢吃炸年糕。我经常为你买那种年糕串，沾着辣酱吃。”
“嗯，是的。现在老了，年糕也吃不动了。”她有些自嘲地说。
“可我觉得你不老，一点都不。就是比过去成熟了。现在有个词儿，叫做‘熟女’，对吧？”庞旭阳说话的情调有些调皮，似乎回到了他的大学时代，压根儿不像个40多岁的男人。
“呵呵，你真会说笑话。我们这个年纪，女儿都上大学了，怎么可能不老？”华向黎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只要心里年轻，就永远不老。”庞旭阳笑着，一双眸子里都是期待。
服务员走过来问他们吃什么。
华向黎给自己点了个咸蛋黄粥。她问庞旭阳喜欢喝什粥：“这里是以粥为主的一家餐馆，品种不少。你要好好选择喜欢的粥。”她笑着说。
庞旭阳看了一会儿，点了个五仁粥。他说：“我也不想吃那些荤菜，吃点坚果粥吧。”
他们又点了几样点心和小菜，慢慢吃了起来。
席间，庞旭阳还是皱着眉头说：“小黎，我看你的脸色不好，你得去看看医生。不会有什么病吧？”
“还好吧。我这人就是比较瘦，胖不了。”华向黎苦笑着说。
庞旭阳一直劝她多吃。可是华向黎只喝了大半碗稀饭，其他基本没吃什么。
“你多吃点。我一向胃口比较小，吃不下。”她推脱着，让对方多吃。
庞旭阳倒是很喜欢粥和小点心，又为了不浪费，确实吃了不少。
吃的差不多了，他们让服务员撤走了碗筷，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你还记得那次毕业晚会上，你唱的那首歌《心雨》吗？”庞旭阳喝了一口茶，继续盯着华向黎的眼睛问。
“《心雨》？我都不记得了。”过去的太久了，华向黎确实记不清楚了。
庞旭阳不再说话。只见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IPAD，点开之后放在华向黎面前。
IPAD里传出了《心雨》那带着淡淡忧伤的歌声：“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歌声听上去有些稚嫩，还有些紧张，显然不是歌星唱的。
华向黎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你录制的……！”
“是的，你当时在台上唱的时候，我就用录音设备录了下来。后来我就把它带到了美国。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听听。”庞旭阳不再笑了，他深情地望着华向黎。
“你……”华向黎有些感动了。
“诺，还有这个。”庞旭阳又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沓照片。
这些照片或是华向黎单人的，或是她和庞旭阳两人的。细心的他把照片都做了塑封。虽说年代久远，基本还都清晰。
那时的他们充满朝气，满脸的阳光，对未来充满憧憬。
这些照片其中的一部分，也曾出现在华向黎的影集里。可是，当她得知庞旭阳在美国有了新的恋人之后，伤心痛苦之余，她把照片全都毁掉了。
“你……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些？”华向黎脱口而出。
“因为，我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庞旭阳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华向黎捧着茶杯的左手。
“别……”华向黎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原本那一段情爱，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一种曾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失恋，早已被华向黎随着那些照片撕碎了，并尘封在记忆深处。可是如今这个男人，不期然从美国回来的男人，又把她拉回到往昔的日子。
“我知道，你一直在记恨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当面解释，当面忏悔。”庞旭阳的声音很低，头也很低，仿佛要低到尘埃里。
“不必了吧。一切都已过去。我早已把它埋葬在了时光的深处。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搅我好吗？”虽然，刚才看到庞旭阳拿出录音歌曲和照片时，华向黎有了一种感动。可是，她心里随即出现了他说过的那句让她痛不欲生的话：“隔着太平洋的爱情没法持久，我们分手吧。”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庞旭阳看着华向黎，无奈地说：“我现在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能听我说吗？”
“你说吧。”
“当时因为我没办法把你办出去。而那个教授的女儿一直在追求我。我……考虑到自己今后在美国的发展，就……答应了。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重大的一个错误决定。”庞旭阳的头再次低下去。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彼此做朋友好了。”华向黎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那里是霓虹灯和车灯的世界。
“我现在也不祈求你的原谅了。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痛苦着，思念着你。今天我把这些话当面告诉你，就了却了我的一个心念。”
“你……跟你太太过的也不好吗？”华向黎随便问了一句。
“不好。或许因为彼此的生长环境不同，我们的生活理念，价值观都不一样。生活中的矛盾和摩擦太多了。”庞旭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喝进去的是隐忍的那些痛苦和矛盾。
“……”
“你和你的先生……彼此还好吧？”庞旭阳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问话，立即让华向黎想起罗浮城那张脸，想起他的出轨和……邢小姐。她抿了抿嘴唇，使劲忍住胃里涌上来的不舒服，停了停才说：“还行吧。我们这一代人，大家不都这么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