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零丁洋①　宋·文天祥

【原文】

辛苦遭逢起一经②，干戈寥落四周星③。

山河破碎风飘絮④，身世浮沉雨打萍⑤。

惶恐滩头说惶恐⑥，零丁洋里叹零丁⑦。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⑧。

【注释】

①零丁洋：即“伶仃洋”。现在广东省珠江口外。1278年底，文天祥率军在广东五坡岭与元军激战，兵败被俘，囚禁船上曾经过零丁洋。

②遭逢：遭遇。起一经：因为精通一种经书，通过科举考试而被朝廷起用做官。文天祥二十岁考中状元。

③干戈：指抗元战争。寥（liáo）落：荒凉冷落。四周星：四周年。文天祥从1275年起兵抗元，到1278年被俘，一共四年。

④絮：柳絮。

⑤萍：浮萍。

⑥惶恐滩：在今江西省万安县，是赣江中的险滩。1277年，文天祥在江西被元军打败，所率军队死伤惨重，妻子儿女也被元军俘虏。他经惶恐滩撤到福建。

⑦零丁：孤苦无依的样子。

⑧丹心：红心，比喻忠心。汗青：汗竹，史册。古代用简写字，先用火烤干其中的水分，干后易写而且不受虫蛀，所以称汗青。

【译文】

回想早年历尽辛苦而通过科举入仕，如今战火接近尾声已有四年。

破碎的山河犹如风中的柳絮，动荡不安的一生就像雨打浮萍。

曾经惶恐滩的惨败至今让我忧虑，而今身陷元虏途经零丁洋怎不叹息孤苦零丁。

人生自古都难免一死？只愿留下丹心一片映照史册。

【赏析】

这首诗为文天祥的代表作之一。南宋末年，文天祥在潮州与元军作战，被俘，途经零丁洋时，元军逼迫他招降坚守崖山的宋军，他写下了这首诗。诗人以诗明志，表现出视死如归的高风亮节和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

首联“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此时的文天祥身陷敌营，面对山河破碎局势和敌人对自己的威逼利诱，自己平生的理想抱负更是难以实现。此情此景，感触万端。开头两句写得大气包举，感情沉深，境界阔大。首联的内容是回顾身世，意在暗示自己久经磨炼，对一切困难无所畏惧，以及国势维艰，由此把个人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在一起，作者的一片苦心，一片忠心，便明白可鉴了。“干戈寥落”意指高举义旗、起兵勤王的人寥寥无几。这里更显出文天祥的忠心和对局势的痛心。

颔联承上而来，依旧从国家与个人两方面入手来抒发感慨。“山河破碎”是指当时的国家败亡的情形。此时宋王朝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恭宗赵（xiǎn）被俘，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拥立的端宗赵昰（shì）于逃难中惊悸而死，陆秀夫复立的八岁的卫王赵昺（bǐng）建行宫于崖山，各处流亡，居无定所。此时的文天祥，壮志难酬，身陷敌手，如无根之萍，任凭凄风苦雨的吹打，更加上家破人亡，老母被俘，妻妾被囚，因此，以“身世浮沉”来概述自己一生的经历和此时的遭遇。而“风飘絮”和“雨打萍”，更形象贴切地描绘了国家行将败亡时的情景，以及对自己一生经历遭遇和情感的概括。

颈联继续追述今昔不同的处境和心情，昔日惶恐滩边，忧国忧民，诚惶诚恐；今天零丁洋上孤独一人，自叹伶仃。惶恐滩，原名黄公滩，是赣江十八滩之一，在今江西省万安县境内赣江中，文天祥起兵勤王时曾路过这里。零丁洋在今广东省珠江15里外的崖山外面，现名伶仃洋，文天祥兵败被俘，押送路过此地。前者为追忆，后者乃当前实况，两者均亲身经历。一身为战将，一为阶下囚。故作战将，面对强大敌人，恐不能完成守土复国的使命，惶恐不安。而作为阶下囚，孤苦伶仃，只有一人。这里“风飘絮”“雨打萍”“惶恐滩”“零丁洋”都是眼前景物，信手拈来，对仗工整，语出自然，而形象生动，流露出一腔悲愤和血泪。

诗的前部分写国家和个人遭遇之悲惨，尾联一笔宕开，思绪回到眼前，直抒胸臆，表述自己坚定的爱国之心和舍生取义的崇高气节。出语斩截有力，壮怀激烈，豪气干云，是诗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的一曲理想人生的赞歌。它曾鼓舞过无数仁人志士为正义、为理想、为事业而英勇献身的奋斗精神。至今读来，依然令人感动，由此成为传诵千古的名句。

全诗的格调沉郁悲壮，豪情激荡，气贯长虹，诚为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爱国主义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