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①　唐·刘禹锡

【原文】

巴山楚水凄凉地②，二十三年弃置身③。

怀旧空吟闻笛赋④，到乡翻似烂柯人⑤。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⑥。

今日听君歌一曲⑦，暂凭杯酒长精神⑧。

【注释】

①酬：答谢，酬答，这里是指以诗相答。乐天：指白居易，字乐天。见赠：送给（我）。

②巴山楚水：指四川、湖南、湖北一带。古时四川东部属于巴国，湖南北部和湖北等地属于楚国。刘禹锡被贬后，迁徙于朗州、连州、夔州、和州等边远地区。这里用“巴山楚水”泛指这些地方。

③二十三年：从唐顺宗永贞元年（805）刘禹锡被贬为连州刺史，至宝历二年（826）冬应召，约22年。因贬地离京遥远，实际上到第二年才能回到京城，所以说23年。弃置身：指遭受贬谪的诗人自己。弃置：贬谪。

④怀旧：怀念故友。闻笛赋：指西晋向秀的《思旧赋》。三国曹魏末年，向秀的朋友嵇康、吕安因不满司马氏篡权而被杀害。后来，向秀经过嵇康、吕安的旧居时，听到邻人吹笛，不禁悲从中来，于是作《思旧赋》怀之。这里刘禹锡借用这个典故怀念已死去的王叔文、柳宗元等人。

⑤翻似：倒好像。翻：副词，反而。烂柯人：指晋人王质。柯：斧柄。相传晋人王质上山砍柴，看见两个童子下棋，就停下观看。等棋局终了，手中的斧柄已经朽烂。回到村里，才知道已过了一百年，同代人都已经亡故。作者以此典故表达自己遭贬23年的感慨，表达世事沧桑、人事全非、暮年返乡恍如隔世的心情。

⑥沉舟：这是诗人以沉舟、病树自比。侧畔：旁边。

⑦歌一曲：指白居易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⑧长精神：振作精神。长（zhǎng）：增长，振作。

【译文】

巴山楚水一带荒远凄凉，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二十三年的贬谪时光。

怀念故去旧友徒然吟诵《思旧赋》，此番归来恍如隔世，觉得已非旧时光景。

沉没的小船旁仍有千帆竞发的船经过；枯萎树木的前面也有万千林木向阳如春。

今天听到你为我吟诵的那首诗，暂且就借这杯美酒来重新振作精神。

【赏析】

唐敬宗宝历二年（826），白居易因眼疾罢苏州刺史，刘禹锡也从和州刺史任上罢归洛阳，两位诗人相逢在扬州。白居易在筵席上写了一首诗赠刘禹锡。诗曰：“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刘禹锡所作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诗，是对白居易赠诗的酬答。

首联概写谪守巴楚、度尽劫难的经历。“凄凉地”“弃置身”，虽语含哀怨，却在感伤中不失沉雄，凄婉中尤见苍劲。颔联感叹旧友凋零、今昔异貌。“闻笛赋”“烂柯人”，借典寄慨，耐人寻味。颈联展示的却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寄寓在其中的是新陈代谢的进化思想和辩证地看待自己的困厄的豁达襟怀。白居易的赠诗中有“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两句，意思是说同辈的人都升迁了，只有你在荒远地方蹉跎了岁月，虚度了年华。刘禹锡在酬答诗中写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诗人把自己比作沉舟和病树，固然有惆怅情绪，同时又十分达观。沉舟侧畔，有千帆竞发，病树前头，正万木争荣。新生的力量是那么生机勃勃，势不可当。他反而劝白居易，不要为自己寂寞、蹉跎而忧伤。这不但显示了刘禹锡豁达的襟怀，同时也表现了这位唯物主义哲学家对新生力量，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并给予了热情的赞颂！正是由于“沉舟”一联的突然振起，才一洗伤感低沉的情调，给人以昂扬，振奋的力量。这两句诗既形象鲜明，又蕴含深刻的哲理，千余年来，已经成了亿万读者反复吟咏的警策名句。在手法上，它则将诗情、画意、哲理熔于一炉，以形象的画面表现抽象的哲理，旨趣隽永。尾联顺势而下，请白氏举杯痛饮，藉以振奋精神。

诗人在这首诗中所表现的身经危难，百折不回的坚强毅力，给后人以莫大的启迪和鼓舞，所以千百年被广泛传诵。全诗感情真挚，起伏跌宕，沉郁中见豪放，不仅反映了深刻的人生哲理，也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